帮楚寒引出这桩要务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被她派去搜集材料的瞎子。
收到瞎子的传信后,楚寒转眼间便来到了城外的墓地。
炎炎夏日,一股阴风卷着纸钱灰在乱葬岗上打着旋儿。楚寒一袭玄色劲装站在坟茔之间,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那两柄长剑——“雷霆”和“万钧”一起出现,这对她而言极不寻常。
见此,楚寒江的目光不由深沉起来。
城西郊外这片所谓的墓地,实则更像个乱葬岗。这里长眠的多是横死之人,或是家贫无力置办丧事的平民,只有极少数是对身后事不甚在意的老者。放眼望去,荒草丛中仅零星立着几块残破的墓碑。
楚寒站在坟场中央环顾四周。虽是白昼,此地却依旧阴气森森。一株被拦腰斩断的古树横亘在她面前,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你确定东西就在这下面?”楚寒转头问瞎子。
瞎子笃定地点头:“若那东西还在,必在此处无疑。”
楚寒闻言不再多问,她足尖轻捻,声音里淬着冰,对身旁众人下令:“开挖,从树根往下挖三丈。”
朝天阙的下属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为这场预计漫长的挖掘做准备。
“堂妹。”楚寒江急忙凑近,拽住她袖角,低声道,“你真要挖出那东西?就算留在地下,对方也未必能找到吧?更别说,当年曾祖父的札记里说过……”
楚寒闻言却目光一凛,斩钉截铁道:“不能存侥幸之心。只要东西还在这里,对方就有一线得手的可能。与其终日提心吊胆,不如尽早收入囊中,以绝后患。”
听闻此言,楚寒江也不便多劝。朝天阙众人立刻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
锁妖链、镇魂铃、辟邪服、屈英石......一件件法器被郑重取出。数十名修士围绕着巨大的树桩严阵以待,层层防护密不透风,不敢有丝毫懈怠。
为何朝天阙对这件事如此警惕。这便要说到这树桩的来历了——它并非普通树桩,而是大梁王朝建国一百多年时,由朝天阙先辈斩杀的一棵鬼柳。
所谓鬼柳,正如楚寒曾在马车上向萧宴解释过的,本质是由鬼气与阴气结合柳树所化的妖物。这类妖物通常实力平平,但眼前这棵却是例外。
因为在这棵鬼柳之下,埋葬着大梁开国以来最阴邪的邪修魔头。
此人生前作恶多端,据传当世所有邪法皆源于其手,其凶名至今仍能止小儿夜啼。
依大梁律法,此人最终被当时的朝天阙总指挥车裂而死,魂魄更被其生前所害之人分食。
然而谁都没想到,即便如此,他的尸身仍化作凶尸。朝天阙不得已,只能将其镇压在这乱葬岗中,以阴压阴,以邪制邪。
更令人意外的是,此人阴气之重,竟连乱葬岗的阴气都无法完全压制。两股阴气相争,反而催生出这棵鬼柳。最终,那位总指挥拼上性命才将其斩杀,为上京换来了百年太平。
而依照壁画的内容,至阴至邪之尸,这具尸体也大致符合。
想到这位先辈的壮举,楚寒不禁向鬼柳残躯郑重行礼,以示敬意。
礼毕,她静立原地,注视着朝天阙众人继续挖掘的进度。
随着法器掀开粗壮的树枝,盘虬卧龙的树根逐渐暴露在众人眼前。灰黑色的泥土被一寸寸清理,浓稠如实质的阴气从地底渗出。
对术士而言,这股气息堪比腐尸恶臭,连楚寒和楚寒江都不得不掩住口鼻,却仍死死盯着不断加深的土坑,不敢错开半分视线。
不愧是百年前的第一邪修——即便被镇压百年,邪气依旧凶戾如初。
当挖掘深度达到某个临界点时,阴气突然暴涨。楚寒立即握紧怀中金球,将灵力疯狂灌入。霎时间,魔性的电子音响彻坟场:
“心在跳,爱情如烈火。心在叫,温暖的人是我,爱如火照亮了我的心窝,我感觉灯火早已闪烁。”
震耳欲聋的《爱如火》瞬间撕裂阴森氛围。尽管早有准备,楚寒兄妹仍控制不住地嘴角抽搐——这驱邪手段,着实太过……别致。
这正是楚寒近日的研究成果。获得金球后,她并未将其束之高阁。
虽未完全参透其妙用,但通过反复试验,已能借助灵力模拟苏大嘴密室中那些仪器的功效,令金球发出与当初别无二致的声响。
更令人惊喜的是,这种特殊音律竟对阴气有压制之效。
虽不明其中玄机,但已堪称上乘法器。楚寒心知壁画记载的功用远不止于此,奈何时日有限,目前仅能掌握这一种用法。
魔性的旋律回荡在坟场,朝天阙众人面色古怪。这些原住民初次听闻现代电子乐,表情与当初楚寒江如出一辙。但当发现坑道中阴气明显消退后,众人顿时精神大振,挖掘速度骤然加快。
灰白色的腐土被不断翻出,修士们将其集中堆放,点燃辟邪符进行净化处理。
金球虽妙,却极为耗损灵力。即便强如楚寒,也不得不多次中断灵力输送,这给挖掘工作带来了不小阻碍。
好在朝天阙底蕴深厚。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经过整整一日的断断续续挖掘,众人终于触到了坑底。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楚寒站在坟场边缘,望着渐渐沉入山脊的落日,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得舒缓。
幸好赶在日落前完成了挖掘——若是入夜后阴气暴涨,不仅工程会更加艰难,甚至可能被迫回填土方,待到明日再续。更糟的是,谁也不知道夜半时分这乱葬岗会滋生什么变故。
念及此处,她又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额间沁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恰逢一只乌鸦振翅掠过,嘶哑的啼鸣在荒冢间回荡,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大人,挖到了!“
属下的一声呼喊将楚寒的思绪拉回。只见坑底已然露出一角漆黑石棺,阴刻的符文在暮色中泛着诡谲的光泽。
“开棺。“
随着她一声令下,沉重的棺盖被缓缓移开。然而当楚寒探头查看时,瞳孔猛然收缩——
棺中空空如也。
……
上京城,边境。
夜色将临,此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拖拽着沉重的尸体,在荒芜的官道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那具尸体面色发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随时会睁开双眼。
“歇会儿。“突然,那白衣青年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麻布手套上沾满尸体的寒霜。
黑衣青年闻言蹲下身来,突然用指节戳了戳尸体的脸颊。青白的皮肤下传来冻肉般的弹性,他扭头露出玩味的笑容:“我说小白,就这玩意儿真像他们吹的那么邪乎?“
“说了别叫我小白。“白衣青年瞪了他一眼,却也不由凑近端详,摩挲着下巴,他喃喃道:“不过也对,这尸体,除了皮相好些,看着也就是个普通……“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厉不厉害,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青铜面具在月下泛着冷光,孟子贤不知何时已立在三步之外。此刻他目光扫过尸体时微微颔首:“搁那儿。“
两人撇着嘴,将尸体拖进屋内。
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角落里那具“死物“身上发出一道微光,嘴角正缓缓扯开一个毛骨悚然的弧度。
而看着那道弧度,孟子贤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哼,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