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闻言,不由得眉头微蹙——这也正是她心中所疑。
这段时日,孟子贤实在安静得反常。朝天阙派人日夜紧盯,接连监视多日,却未发现任何异动,他竟真如皇帝谕示那般闭门不出,整日待在府中,仿佛他当真只是在沉心思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寒暗忖:难道他是想借此麻痹自己?
心思百转千回,从太和殿退出后,楚寒暂且将孟子贤之事按下,决定先处理别务。
她同时注意到,近日皇帝一直留在太和殿中,未曾前往伏龙寺——不知是否因她之故。可见此次事件之后,皇帝对她的疑心非比寻常。
细想之下,倒也并不意外。未知之物,最令人忌惮。皇帝虽居世俗权势之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唯独难以掌控朝天阙这等超凡之力。警惕与不安,实属必然。
纵观皇帝这些年的诸多举动,无一不是在为制衡超凡势力而布局:设立镇妖司,意在牵制朝天阙;即便并无情意,仍将殷家两女相继纳入后宫;甚至为她与萧宴赐婚——本质上皆出于同一目的。
只不过这些安排所起到的效果,即便不能说是全然无用,终究也只是聊胜于无。
楚寒心中知晓,皇帝之所以先前如此倚重孟子贤,某种程度上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一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术士,还带着两名实力不俗的超凡者,这本该是一步好棋。
然而此次事件不仅粉碎了皇帝对孟子贤的信任,更令他对于超凡之力的忌惮几乎走向偏执。
没错,尽管皇帝未曾明言,但楚寒清晰地察觉到,他内心早已对孟子贤生出疑虑。
或者说以皇帝那般多疑的性情,若经历了大殿上那一番对峙却仍毫无戒备,楚寒反倒要怀疑他是否也与幕后之事有所牵连了。所幸,事情的发展仍在她的预料之中。
思及此处,楚寒不由轻叹一声,可随即又被另一种困惑缠绕:
按说像孟子贤这般的人物,在上京城中毫无根基,唯一的倚仗便是皇上与孟太傅。如今太傅已遭其毒手,圣眷亦失,解决他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局面看似一片大好,她本应感到宽慰,为何心中却仍萦绕着一股强烈的不安?
怀揣这份难以言喻的忐忑,楚寒一路回到孟府。刚踏入府门,她便向身旁之人问道:“瞎子,孟夫人安置得如何了?”
“已安排妥当,上官。”瞎子沉声回应。
楚寒微微颔首,随他穿过庭院,步入一间僻静的偏房。
房内陈设简朴却不简陋,榻上静静躺着的,正是她先前所问的孟念清之母——孟夫人。她也是楚寒在太和殿上向皇帝提及,证明黑白双煞卷入此案的关键证据。
此前孟家剧变发生时,他们虽因种种缘由未能及时救下孟太傅,却成功在城外一条小径上截住了一行黑衣人,将孟夫人救回。
只可惜,那些黑衣人与先前遭遇的死士如出一辙,行动败露后即刻动用燃魂禁术,未留下任何线索。
孟夫人也在混乱中被阴气所伤,虽经拔除印记,却因体内阴阳二气短期内难以调和,与她的女儿一样陷入了昏迷。
楚寒轻轻握住孟夫人的手,指尖搭在其腕间。脉象平稳,却微弱无力。
确认她暂无性命之虞却一时难醒,楚寒不由叹息。
尽管孟夫人向来不喜自己,此时此地,她仍不免心生感慨:这母女二人,竟连这般厄运都如出一辙。也不知待她们醒来之后,又将要面对怎样一番天地。
……
清晨,楚府门前。
楚寒看向一旁的哑巴,简短吩咐道:“哑巴,这里就交给你了。”
哑巴神色郑重,用力点头。
萧宴站在她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分别在即,他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就在昨夜,楚寒辗转反侧,思虑再三,直至天明时分,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必须亲自前往殷大师的别院一趟。
动身前往殷大师别院的决定,虽是昨夜才最终定下,但楚寒其实已权衡多日。
理由也很充分:无论是黑市事件,还是殷大师别院中那幅神秘的壁画,都表明她与当前的谜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殷大师似乎早已洞悉某些关键,甚至对妖神及其背后的神秘组织也有所了解。如今案情陷入僵局,拜访她是眼下最合适的突破口。
事实上,自黑市一案后,楚寒就一直想再访别院,既为当面道谢,也为试探能否获取更多线索。
只是此前公务缠身,加之别院远在城外,路途遥远,计划才一再搁置。近期上京城异乎寻常的平静,反而为她提供了难得的机会。
临行前,楚寒也仔细考量了京中的局势与潜在的隐患。经过一番思虑,她决定将萧宴暂且留在楚府,与哑巴、她的父母以及她的祖父在一起。
此前,她让萧宴居于太子殿,是因料定那企图将他献祭给妖神的组织,必会忌惮东宫守备而不敢妄动,故有此策。
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楚寒本人坐镇京中,可随时策应的前提下。
如今她须离京一段时日,楚府无疑是更安全的选择——此处不仅有朝天阙的人手看守,更有她父亲与祖父两位术士坐镇,远比仅由精锐护卫的东宫更为稳妥。
是的,经过七天七夜的昏迷,她的祖父、朝天阙的总指挥,终于苏醒了。
只可惜,他与当时随行的下属一样,对遇袭前后的经历记忆模糊,仿佛有一段记忆被彻底抹去。
想到这儿,楚寒不由轻叹一声。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她再次踏上了前往殷大师别院的路。
殷大师的别院距上京城路程并不短,跨省的距离,上次一行人因不熟路径且车队行进缓慢,耗费了不少时日。
倒是这次,他们轻装简从、快马加鞭,速度快上许多,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少了很多。
没过多久,楚寒便与随行的堂兄抵达了那座熟悉的山麓。她勒马停驻,望向山中郁郁葱葱的树林,转头对着身旁的人,开口道:
“到了,堂兄,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