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的目光在重症监护室扫了一圈,最终落在范静、莫文言和樊玲身上。这三位护士的胸牌边缘都磨出了毛边。
年资老到能在科里排上号,连走廊里擦玻璃的阿姨都知道,她们仨是监护室的“定海神针”。
“你们三个过来一下。”仲云的声音不高,却让正在整理治疗盘的三人同时停了手。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像在给这场突如其来的提问伴奏。
范静攥着治疗盘的手指紧了紧。她看见仲云手里的记录本翻开着,笔尖悬在纸页上方。
这场景让她想起刚入职那年,护士长突然抽查三查七对制度,她也是这样心跳如鼓。
“范静,你们科病情最重的是几床?”仲云的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目光落在她脸上。
“8床,张在阳老师。”范静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还好这个问题答上来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莫文言投来的鼓励目光。
“汇报一下他的病例。”仲云的提问像接好的输液管,流畅地延续下去。
范静的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治疗盘里的酒精棉球在托盘里滚了滚,像她此刻乱了阵脚的思绪。
怎么没人提前说要准备病例汇报?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治疗盘边缘的凹槽:“张在阳,男,车祸入院。目前有心电监护和血氧监测,低流量吸氧2升每分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今早刚换的液体:“尿管还在,胃管前几天拔了。输液用的七叶皂、甘露醇,还有帕瑞昔布……”话音未落,自己先吃了一惊。
这些细节竟然像刻在脑子里似的,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仲云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让范静的耳根发烫。直到听见“下一个”,她才悄悄松了口气,指尖的冷汗把治疗盘的塑料边缘浸得发潮。
“莫文言,听说你们科来了新人?”仲云抬头时,正好看见樊玲已经踮着脚朝护士站张望,像在寻找什么。
樊玲没等莫文言开口,突然提高了嗓门:“廖鑫!舒果果!到护士站来!”她的声音撞在玻璃幕墙上,连病房里正在翻身的病人都朝门口望了望。
两个穿新白大褂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走廊尽头。廖鑫的护士服领口还别着歪歪扭扭的工牌,舒果果手里的笔记本露着个角,上面的荧光笔标记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主任好!”两人站定的动作带着点生涩,像刚上考场的学生。
仲云的目光在她们胸前的工牌上停了停,突然笑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特意把笔尖朝向空白页。这是要认真记录的架势。
廖鑫心里咯噔一下。她来科里快一个月了,护理部主任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名字?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挺直脊背答:“我叫廖鑫。”
“我叫舒果果!”舒果果的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雀跃,像揣了颗跳跳糖。她偷偷打量仲云手里的记录本,看见上面已经写上了“廖鑫”两个字,笔尖正在等她的名字。
仲云写完名字,突然合上本子:“廖鑫,你什么学历?来重症多久了?”
“本科,快一个月了。”廖鑫的指尖绞着白大褂下摆,突然想起莫文言教她的话:“跟前辈们学了不少,同事们都挺照顾我。”
“舒果果呢?”仲云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新人。
“我也是本科,和廖鑫一批来的。”舒果果的眼睛亮得像监护仪的指示灯,“本来以为重症会很难,没想到大家都愿意教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这儿了。”
仲云的指尖在记录本上敲了敲,没说话。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短促地响了一下,关栀快步走进病房处理,路过时朝新人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那小动作被仲云看在眼里,嘴角悄悄弯了弯。
她转身要走时,正好撞见温柳拿着体温表过来。护士长的白大褂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笔。那是随时准备记录的习惯。
“这两个新人很机灵。”仲云朝护士站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里带着点难得的柔和,“多给她们机会,好好培养。”
温柳连忙点头,手里的体温表在托盘里轻轻碰撞:“您放心,莫文言正带着她们练急救流程呢。”她看着仲云走远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舒果果回答问题时眼里的光。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对护理事业满是憧憬。
护士站里,廖鑫正把“仲主任提问”几个字写在笔记本上。舒果果凑过来看时,看见她在后面画了个笑脸:“原来大主任也没那么吓人。”
范静路过时听见这话,突然停下脚步。她想起刚才自己汇报病例时的慌张,又想起仲云弯腰捡酒精棉球的模样,突然就笑了。老护士也好,新护士也罢,在护理这条路上,谁不是一边紧张一边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