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的钢笔在文件上顿了顿,护理部的空气突然凝成了冰。各科护士长的白大褂袖口都攥出了褶皱。谁都知道老主任做事雷厉风行,此刻笔尖悬在“新制度”三个字上,像把没出鞘的刀,更让人胆寒。
“这份制度下半年实行。”仲云的声音比窗外的秋风还冷,指尖在“临床科室全覆盖”几个字上划了划,“谁也别想例外。”她往朱丽丽面前推了推文件,金属夹碰撞的脆响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丽丽翻开文件的动作很轻。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每个字都像落在棉花上:“查房规范新增三条……”念到“绩效考核”时,眼角悄悄往温柳那边瞟了瞟。那个总爱和仲云唱反调的护士长,此刻正盯着桌面的裂纹发呆。
“有意见可以提。”仲云往茶杯里续水的动作顿了顿,水汽漫过镜片的瞬间,目光在温柳脸上停了停。去年竞聘护理部主任时,这个女人的演讲稿还贴在公示栏,如今却在新制度面前低眉顺眼,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朱丽丽突然放下文件:“护士长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这话像根针,突然刺破了虚假的平静。倪萍萍攥着笔的手指紧了紧,郑若依端茶杯的动作慢了半拍,只有温柳没动,指甲在笔记本上掐出深深的印子。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又迅速退去。谁都清楚护理部主任在院长面前的分量,那些没说出口的不满,都在仲云抬眼的瞬间咽回了肚里。“不说话就是默认。”老主任往大家面前推了盘橘子,橘皮的清香里,藏着不容拒绝的气场。
“温护士长怎么不说话?”仲云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温柳差点把笔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的瞬间,看见老主任眼里的审视,像在IcU查床时那样,连最细微的异常都逃不过。
“我没意见。”温柳的声音比往常尖了半度,指尖在“服从安排”四个字上划了划,“一切听主任的。”她想起去年给仲云送报表时,对方说的“野心要配得上能力”,此刻才懂这话里的敲打。有些位置,不是光有野心就能坐的。
仲云没接话,只是往她面前推了张纸巾。“上次分科的事,全院都知道。”老主任的指尖在“重症监护室”几个字上敲了敲,“你们科说不换就不换,谁给的权力?”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温柳心里。她望着文件上的“科室协作”,突然想起廖鑫说的“我们是一条船”。那时姑娘刚从xJ回来,打着石膏还在写护理记录,监护仪的滴答声里,藏着她此刻最缺的坦诚。
“你们是院里选的精英。”仲云的声音软了半度,却在“职责”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领团队不是耍性子,是要扛事。”她往郑若依面前递了块橘子,“像儿科这样,服从调配,才叫合格。”
温柳的指尖在桌沿蹭了蹭。去年竞聘失败的委屈突然涌上来,却在看见仲云鬓角的白发时,悄悄退了回去。老主任伏案改制度的样子,她在加班时见过,那些红笔批注的字迹里,藏着比野心更重的责任。
三个小时的会议散场时,夕阳正漫过护理部的窗。温柳抱着文件走过IcU,看见舒果果正在给12床擦身。姑娘的动作比往常稳了许多,监护仪的滴答声里,突然传来句没头没尾的话:“护士长,仲主任说咱们科协作得好。”
温柳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好好干。”她望着姑娘眼里的光,突然想起自己刚当护士长时的样子。那时也觉得制度太严,却在一次次抢救里明白,有些规矩,是为了让大家更安全地往前走。
走廊里的香芋奶茶味漫过来时,温柳突然笑了。文件上的“新制度”还散发着油墨香,她想起仲云最后说的“良”。不算最优,却在不断变好,像她们这些护士长,像北特医院的日升月落,总有遗憾,却始终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