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珩眉眼疏离,唇角只是微微一勾,道:“家祖与两位大师是旧友,早年间两位老先生与家祖共游江南,留下了不少作品,也被家祖拿回家里收藏了。”
“等乔夫人从青城山回来,小辈可以组个吟诗作画的雅局,请陆大人与夫人一同前去。”
陆乔潇不用看,便知道陆庸那脸上的欢喜已抑制不住。
他平日里经常标榜自己最不屑私下搞人情往来,但这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人情满足自己的私欲呢?
陆庸欢喜地揣着几捧书卷不肯放手,转头笑眯眯地冲着沈昱珩道:“沈相年纪轻轻,却为人有礼有节,是小辈中的典范,小女能嫁给你,那是她的福分。”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陆乔潇嘴角抽了抽,那些字画百年之后也会价值连城了,把这样的好东西留给陆庸。
终究是有点浪费了。
沈昱珩立即起身拜谢,耳尖染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红。
陆庸嘘寒问暖地道:“不如留在这用过早再走,提前都让小厨房备好了?”
“我这就将小女喊出来?毕竟是定过亲了,不算失了规矩。”
陆庸仔细巴望着这位祖宗的反应。
这是金龟婿。
这是攀云梯。
不可怠慢。
沈昱珩神色似乎有些犹豫,他突然想到陆乔潇的脸小巧却圆润,这应当是每天睡眠充足养出来的。
自己昨夜一晚上没睡,赶了个天亮就跑过来了。
也许她还没醒?
陆庸不是傻子,这还能看不出来沈昱珩的心思么?
他豪气一挥手,冲旁边小厮喊道:“快去潇湘院把小姐请来!”
陆乔潇吓坏了,从屏风后火速回了自己的卧房,卷着被子装模作样打呼睡着。
沈昱珩蹙眉道:“罢了,陆大人,今日我过来得太早了,我府中晚些也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陆庸点头道:“这样也好。”
他心中犯嘀咕,哪家的闺秀睡到天亮还赖床的,这般不规矩沈昱珩竟也不在意。
这位沈丞相倒是随和,不像之前朝中传得那样严苛嘛。
小厮后脚便到了潇湘院,请白芷喊小姐起床梳妆。
“咦,小姐不是早就起来了么?又睡下了???”白芷不解地挠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的一角,却见陆乔潇穿戴整齐地缩成一团。
陆乔潇打着哈切起来了,坐在梳妆台前假模假样抹了点胭脂。
这时,白芷又急急忙忙从院子里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姐!小姐!不必赶了!丞相大人要走了!”
“嗯?怎么回事?”陆乔潇心里一咯噔,指尖捻起的一对翡翠耳坠,也缓缓放下了。
“沈丞相必然是心疼小姐您,想让您多睡一会儿!”白芷笑得意味深长。
沈丞相看来是个会疼姑娘的人,比那裴二公子好多了。
忽然,白芷感到面前一阵风刮过,眼前的人瞬间没了影。
沈昱珩刚走出永安侯府,心底里有些懊恼。
昨夜临别时,明明说过今日要见面。
况且,定亲的当日,见面的意义非凡。
但此刻若再回头去用个早饭,又未免过于刻意。
轻叹了一口气,连带早晨的日光都觉着刺目的耀眼,惹人心烦。
“沈大人!”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从头顶传来,打断了绵长思绪。
沈昱珩几乎是瞬间转过头去,却撞入了一双溢着欢喜的眼眸。
只见一桃红蝶衣女子正轻笑着坐在墙头瞧着他,双腿悬在墙上晃荡着。
白里透红的皮肤沐在暖阳里,似波光粼粼的春水灵动。
“沈大人过来的好早,昨天说过要见面的,这就算见过了。”
她屏住有些紧张的呼吸,主动想要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
昨夜莲香楼沈昱珩亲自来接她,给足了她面子,二人临别时,又说过今日要相见。
她是为了来履约的,给大人留个好印象嘛。
之所以选择翻墙,是因为这样远远望着沈昱珩,她便不会被他身上那生人勿近的冷清气势给吓着。
沈昱珩微微仰着脸,抿了抿唇,神色中似乎有几分愉悦:“你可要下来说话?”
他言外之意,你还准备在墙头上待到几时?
陆乔潇下意识摇摇头:“不了,白芷给我说,结亲后到成亲前的日子,还是少见面比较吉利。”
她心想,虽然只是联姻,为了帮她和他解决各自麻烦的联姻,也该盼着点好。
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站在他面前,凝视他的眼睛,她就紧张、吞吐。
坐在墙头上,远远望着说话,她自在多了。
沈昱珩心思微动,藏在袖里的手不自觉蜷起。
她不知道,她在墙头上晃着双腿笑得开怀的模样——
有多吸引人。
关于婚期的谋定,他心中有数了。
——
陆乔潇回到屋子里,把钗环首饰卸了个干净,她回想着今早透过屏风的缝隙,那道正红色身影的惊鸿一瞥。
在她的印象里,包括上一世。
自己从未见过他穿如此妍丽的颜色。
他从来都是清新淡雅的素衣。
但很令人意外的是,他今日穿正红竟然那样合适。
清贵绝尘的样貌和浓烈鲜艳的颜色互相映衬,将他那宛若天人的眉眼能揉刻进人心里。
时不时就能令人想起来。
她这是被沈昱珩的美色给吸住了?
陆乔潇嫌自己一颗心嘭跳得厉害过于不争气,用小手扇了扇凉风。
“小姐,老爷喊你过去,现在。”白芷觉得,小姐这是思春了,笑得如此羞涩而不自知。
陆乔潇走到前厅时,眼睛一扫,桌上的早饭极为丰盛,她的老爹笑得合不拢嘴,将她招呼过去。
”乖女儿醒了?来,吃饭,为父和你聊点事情。”
陆乔潇一面腹诽陆庸的势利眼,一面接过陆庸亲自给她盛的小米粥。
从前他和王氏母女吃饭,是从不等她的。
如今,倒也有王氏受罚上不了台面的时候了。
陆庸以沈丞相注重嫡庶分明的规矩为理由,让王秀婉不必出来迎客。
更别提那个令人头痛丢人现眼的陆秀珠。
陆清月恨毒了陆乔潇,也自然不愿意出来见她扬眉吐气春风得意的模样。
“潇儿啊,你若得了空,这两天咱们一同去做铺子田产的交割便是,为父一定把你这事放在首位。”陆庸心想,都有这些名家书画了,那些钱财乃身外之物。
最主要的是,钱财太俗,配不上他两袖清风的作风。
陆乔潇甜甜笑着说好,她抬眸又问:“我娘亲呢?爹爹何时有空将娘亲一起接回来?”
陆庸笑容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