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溪把沈度背到了二楼最右侧的房间,安置妥当后,下楼与几人汇合。
陆梧押着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假驿丞进来,使劲儿一推,他一个踉跄扑在了顾绥脚边。
此刻风雨未歇。
凉意夹杂着雨丝席卷而入,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顾绥一身玄青色窄袖长袍,端坐在一张尚算完好的椅子上。
天地霎白。
照见他古怪狰狞的面具,凄厉似鬼。
驿丞好不容易挣扎着蠕起身,一抬头便撞见面具底下幽冷深邃,毫无情绪的一双眼,眼前闪过那些刀光交错的瞬间,弟兄们的惨叫犹在耳边,他的心猛地颤了下,身子跟着一抖。
恨意还没涌上来,率先被恐惧吞没。
“饶,饶命啊。”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说,什么都说,只求你们能留我一条性命,我家里还有老母要照料,她……”
“你可闭嘴吧。”
陆梧从后面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真惦记你老母,你敢来做这种要命的生意?再胡说我就把你舌头割了喂你吃下去。”
他的威胁很有效用。
话音刚落驿丞就死死闭上了嘴,陆梧见状冷笑一声:“问你什么想好了再答,敢弄虚作假的话,后果你清楚。”
驿丞忙不迭点头。
一脸讨好的看向顾绥。
顾绥目光凝沉,淡淡开口:“指使你们之人,可是对沈度动刑之人?”
驿丞不知道他说的沈度是何人,但听到“动刑”二字,立马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对,就是他。”
“你们与他认识?”
“不,不认识。”
驿丞像是生怕他不相信,连忙解释道:“我们弟兄都是些江湖上讨生意的,前天夜里他在双白城找到我们,蒙着脸,拿出五百两银票,说要跟我们买命……”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心虚的觑了眼四周几人,见他们没反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收了钱,叫上弟兄,按照他的吩咐先行出发,在中途等,直到今日正午他才赶来,说让我们把饮马驿收拾好,要等的人很快就到。”
“你们把驿站的人全杀了?”
阿棠忍不住开口问道。
假驿丞听出她话中的怒意,缩了下脖子,往后挪了挪,又被堵在后面的陆梧踹了一脚,喝道:“说话!”
“不是我们想杀的。”
假驿丞说起此事颇为无奈,“按照我们的想法,把人打晕绑起来,事后收拾干净不让他们发现就好了,结果雇主说此事容不得半点纰漏,必须斩草除根。”
“接着说。”
阿棠深吸口气,按住心中的怒火,“对面一行来了几人?”
“不多,就三个。”
假驿丞朝楼上看了眼,他被押过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刚好看到他们把人背上楼,“上面那个赶车,再加上俩女的。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下手黑着呢,那俩姑娘鼻青脸肿的,走路都不利索,跟着他也是遭老罪了。”
女的?
还受了伤?
阿棠虽然不敢说有多了解沈度,端看他行事也不像是会以折磨女子为乐之人,那他身边跟着的姑娘……她突然想起那晚沈度说会通知亲眷来领人,但有些姑娘是外地被人拐卖到白云观的。
她们只能先送回原籍。
由当地的官府出面,联系他们的亲人。
难道沈度是来送人的?
那她们……
阿棠眸光更冷,疾声问道:“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埋了啊。”
驿丞理所应当的回道:“那人说男的会些功夫,处理起来很麻烦,所以我在给他们的茶水里下了药,和给你们用的那个差不多,不过他没你们厉害,没多久就倒下了。”
“本来直接把人给了结了,找个地方一埋,事情就结束了。结果雇主临场反悔非要问他一些事,我们又怕会来人,只好分出一些人去埋,我在这儿盯着。”
“眼看雨都落下了,天也黑了,没想到你们来了。”
“我是真不想滥杀无辜啊,赶了你们好几次,你们非要往进来闯,我能有什么办法……”
以为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谁知道是披着羊皮的狼。
识破了他们的伪装不说,还掉头把他们杀光了……
驿丞想到这儿当真是觉得自己流年不利,点儿太背了。
他们这群人不是什么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只是走南闯北背得债多了,东躲西藏,臭味相投的混到了一起,平日里干些打家劫舍的活儿维持生计。
本来觉得这五百两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谁能想到……险些令他们全军覆没。
死了就死了吧。
他活着就行。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驿丞心里还盘算着离开这儿之后要怎么做,忽然被一声厉喝骇得浑身一抖,“你把她们埋在哪儿了!”
“林子!”
驿丞条件反射的喊道:“就在驿站后面那片林子里。”
“带我去。”
阿棠站起身来,一团火气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好像快要炸开,她必须要走这一趟。
陆梧劝道:“姑娘,外面还在下大雨。”
阿棠没理会,走到驿丞面前,拎着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的从地上拽起来,在闪电惨白的光影中,那双眸子湛湛如鬼火。
冷意逼人。
“去找伞。”
顾绥大致猜到了她在怀疑什么,知道劝不动她,扭头对枕溪吩咐道。
驿站里迎来送往,像雨伞这种东西并不难找,很快枕溪就拿了四把伞回来,递给了阿棠,顾绥和陆梧各一把,自己留了一把。
还顺便找到了两个油纸灯笼。
陆梧从阿棠手里接过驿丞,轻声道:“这种事儿我来吧,别脏了姑娘你的手。”
他捏着对方的胳膊,正要将人往外推。
没想到这时楼上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听动静,正好是沈度的房间。
阿棠几人对视了眼,身形同时动了,朝着楼上赶去,等推开房门,一个人影倏地迎面扑了过来……
黑暗中看不分明。
但那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掺杂的味道还是让阿棠第一时间分辨清楚对方是谁,“沈大人,你怎么起来了?”
她挥出的掌风骤然消散,和枕溪一左一右接住了沈度瘫软的身子。
听到阿棠的声音。
沈度也瞬间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