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重活一世,看透了冷暖人心,许多执念与伤痕都可以被时间和新生活抚平,大可不必再在意。
可直到此刻,真真切切地再次面对叶书吟,感受到那熟悉的、却从未真正属于过自己的母爱时,她才痛彻地明白:
她沈慈,从来就没那么洒脱。
那是她的母亲啊……
是上辈子即便被推入魔渊、五脏俱碎,神魂俱灭的那一刻,奄奄一息像只破烂小狗般蜷缩在崖洞里,心里最后残存的、卑微到极致的渴求,也仅仅是……叶书吟能回过头来,抱一抱自己啊。
“啪嗒。”
一滴泪终于从沈慈脸颊滑落,砸在地上。
叶书吟被沈慈那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有些发愣,她看着女儿那张布满泪痕、写满痛苦与倔强的小脸,心底某处似乎被细微地刺痛了一下,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小慈……过去是娘不好,跟娘回去吧?娘亲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她说着,语气变得急切:“还有那明夜珠……你妹妹自从秘境回来,就天天把自己锁在房里哭,伤心极了,她……”
“哈哈……”沈慈忽然笑了起来,她抬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这才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吧?为了沈清瑶,为了那颗珠子。”
叶书吟眉心紧蹙,带着一丝被戳破的不自然:“小慈!你怎么能这么想娘?你能不能懂点事!他们——”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石粥粥和步染尘,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轻视,“他们都是外人!上云宗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娘!”
沈慈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残留的犹豫和痛楚都彻底压下。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只剩下决绝: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家,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回上云宗。”
“你,沈嵘,容渊,洛星尧,沈清泽……你们所有人,我都不要了。”
不仅如此,待她修为大成之日,昔日种种亏欠与折辱,她自会一一清算,加倍讨还。
叶书吟是第一次见到沈慈这般模样,那张稚嫩的脸上再无半分怯懦与依恋,只剩下的决绝,不知为何,她心头竟莫名地窜起一丝慌乱。
她强自定了定心神,试图用理性说服:“小慈,娘承认,以前或许是有忽视你的地方,但你也要想想,从资质、天赋、乃至对宗门的助益来看,无论哪一方面,瑶瑶确实都胜你数倍不止……你,你也别全然怪娘偏心,宗门未来终究需要更有能力的人来支撑……”
沈慈彻底不想再听这些令人作呕的比较和算计,她直接抬起手,指向宗门大门的方向,
“叶夫人,不必再同我说这些废话,门在那边,好走不送,要我回去,绝无可能。”
“明夜珠,你也休想,她沈清瑶算个什么东西?占了我的父母兄长,享尽了本该属于我的宠爱和资源,如今还贪得无厌,什么都想要?你们上云宗……哪儿来那么大的脸?”
她目光如冰刃,直刺向叶书吟,吐出了最后三个字:“滚出去。”
“沈慈!”
叶书吟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心疼与愧疚,瞬间被打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被忤逆的震怒与难堪:“反了你了!你今天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说着,她竟真的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强行去拽沈慈的手臂,打算直接将人带走。
她答应了瑶瑶,一定要给她带一颗明夜珠回去。
沈慈闭上眼睛,胸中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和失望达到了顶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萧大哥!!”
她清亮的声音带着决绝,响彻小院。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银色身影如同闪电般瞬间出现在她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正是萧烈所化的雪狼王!他兽瞳冰冷地锁定叶书吟,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沈慈指着脸色大变的叶书吟,对萧烈道:“萧大哥!帮阿慈把她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两只烤鸡!”
叶书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狼和沈慈的话惊得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尖声道:“你、你竟自甘堕落,与妖族为伍?!”
然而,还未等她从这震惊与鄙夷中回过神,一股浩瀚如渊、根本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便如同万丈海啸般扑面而来!
萧烈低吼一声,甚至并未直接接触她,只是前爪猛地一挥,
叶书吟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裹挟住全身,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狠狠甩飞了出去。
院中瞬间恢复了寂静。
沈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就要跌坐在地。
一旁的萧烈瞬间化回人形,眼疾手快地伸出手,稳稳地将她揽入怀中,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冰凉的额角,他闻到,阿慈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息。
步染尘和石粥粥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与心疼,赶忙围上前去,声音都放得极轻极柔:“小不点……”
沈慈将脸深深埋进萧烈宽阔的肩窝,轻声问道:“萧大哥,你的娘亲,她……一定很爱你吧?”
萧烈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顿,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慈静默了片刻,“那为何……我的娘亲,却厌我、弃我……视我如敝履?”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也道尽了两世为人都无法释怀的委屈与心伤。
萧烈急得抓耳挠腮,看着沈慈失魂落魄的模样,索性一把将她捞起,纵身便朝着后山飞跃而去。
步染尘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焦急地喊道:“小不点!”
石粥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没事,让她去吧,有萧烈在,或许比我们更能安慰她。”
步染尘无力地坐回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声音闷闷的,“我从没见小不点这么难过,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心偏得都没边了……”
石粥粥在他身边坐下,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后山,墨澄正悠闲地坐在青石边,指尖流转着淡淡的灵光,仔细修复着那柄小破剑上的锈迹与损伤。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萧烈抱着沈慈,如同陨石般重重落在他身旁,激起草叶纷飞。
萧烈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沈慈放下,然后不由分说地往墨澄面前轻轻一推,
“哭哭,你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