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卫麟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他此刻双眸紧闭,紧拧着眉,看着似乎十分难受。
此时的他,仿若置身于冰火两重之中。
前一刻,周遭都是冰冷,好似在数九隆冬满是冰渣的河里载浮载沉,满身疼痛已然哭喊不出,深重的云雾将一切席卷而入。
再然后,由冰冷转为炽热,仿若置身火炉蒸笼之中,全身的血都从漫步改成了狂奔,仿佛能听见它们擦过血管的沙沙声,四肢百骸都几乎要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道诡谲的声音还在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着——
“不过是个婢子爬床生的,还以为自己高贵得到哪儿去……”
“皇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咱们伺候得他好好的有什么用,就让他自己自生自灭去吧……”
“你看他,天天生病,真是晦气,要是过给了我们怎么办……”
“吃个饭还挑三拣四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还以为自己跟其他皇子公主们一样出身高贵……”
“与其待在这里伺候一个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的人,咱们倒不如另谋出入去吧……”
“……。”
这些梦魇一般的声音缠绕着卫麟,禁锢着他。
黑沉沉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卫麟蜷缩成一团,头埋得极低,瘦小的身子颤抖着,在这些指责声中逐渐双目空洞。
他要是,没有出生,该有多好……
“七弟,七弟……”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抬起头,茫然四顾,似乎在追寻那道声音。
他鼓起勇气,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偌大的空间里,暗无天日,他就那样跑着,可是才不过跑了几步,那声音突然止住了。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黑瞳中满是迷惘,不安,和无措。
他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儿跑了……
此时的楚婉,坐在卫麟床头,见他一直皱着眉,嘴里还咛喃着什么,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样。
她忍不住唤了他几声,不过她想着,他现在昏迷不醒,喊了他也听不到,还可能扰了他休息,索性喊了两声便止住了。
他的高烧一直不退,李太医来瞧过了,药也喝了,就是不起效。
她只得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换敷在额头的冷毛巾,再给他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原着中,确实提到过七皇子身子弱,每次生病,都很难好过来,应该跟他从小就不健康的生存环境有关。
恰好此时,翠芝领着谢安走了进来。
“公主,谢三公子来了。”
谢安一进帐门,就瞧见楚婉在给床上之人掖被子。
他眸光闪了闪,薄唇紧抿。
楚婉听到翠芝说话,下意识转过头来。
却见谢安果真就站在翠芝身旁。
她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可思议地盯了谢安片刻,似乎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权臣大人主动来看她?还是来看卫麟的?
莫不是知道卫麟生病了,特意赶来探病的?
翠芝紧巴巴地将怀里的小兔子抱到楚婉跟前,语气轻快道:“谢公子专门给公主送兔子来了,奴婢想着,公主最爱吃兔子肉,这就准备去炖了。”
楚婉:“……。”
她觉得,权臣大人不可能是送只兔子来给她吃的……
而且,她清楚地瞥见刚刚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愠色,就连面色都有些许黑沉。
楚婉顿时抖了个激灵,蹭地起身从翠芝手里夺过兔子,佯装不悦道:“兔子那么可爱,你怎么舍得吃它?本公主好好养着还来不及呢,你这丫头,尽想着吃。”
翠芝:??!
她分明记得,公主最是喜欢吃兔肉的啊,尤其是烤兔肉,她还说,撒点孜然粉,味道更佳来着。
楚婉说着便用小眼神去偷瞄谢安的表情,果真见他面色和缓。
楚婉暗自擦了把汗,差点被翠芝这丫头给坑死。
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刚刚太激动没注意自己脚上的伤,这下一扯,才发现痛得紧。
于是她只得蹬着一只脚小心翼翼往床边蹦去。
谢安却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将她放了上去。
楚婉此刻呆呆的,似乎还没大反应过来。
谢安在她跟前单膝蹲下,认真地捧起她的右脚,细细除去她脚上的绣鞋和罗袜。
少女的脚丫子白嫩细腻,只是脚踝处有些许青紫肿起。
此时脚趾微微蜷起,指甲晶莹剔透,握在手里,竟让人舍不得放下手。
楚婉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温热无比,只觉得一股酥麻感从脚底蔓延,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试图扭动娇小的身躯,将右脚从谢安手中抽回,却发现,他那双手仿若铁爪一般牢牢固着她的脚,她根本就抽不回来。
楚婉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是不是权臣大人发现他扎的蝴蝶结被她给弄掉了,心里不开心了啊?
楚婉有些许小紧张。
却见谢安只是低垂着双眸。
再然后,让楚婉意想不到的是,权臣大人竟然在给她揉脚!
感觉三观受到剧烈冲击的楚婉睁大着眼睛,一愣不愣地盯着他看,再然后,她将目光扫到了自己的脚丫子上。
这右脚,它突然就比左脚金贵高档了许多!
大概,以后晚上都不用洗脚了!
谢安抬眸,看着小姑娘神色不定,似笑非哭,倒让他有些搞不清她在想什么。
“怎么,是不是弄疼你了?”他试探道。
“没……没有啊。”楚婉面色通红。
“那……舒服吗?”
“啊?嗯。”
翠芝在一旁几乎惊掉了下巴。
呆愣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是谁?
她在哪里?
她应该干什么?
似乎想通了什么,翠芝静静地退了下去。
她应该,要习惯才对。
上次公主醉酒后跟着谢公子在马车里都那样了,现在捏个脚什么的,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翠芝乖乖守在营帐外,似乎在望风。
这场面,让她看看就算了,可别被别人瞧见了。
毕竟,皇上还没给她俩赐婚呢。
只是,她虽然瞧不见营帐内的景象了,但是,耳朵还是灵光得很。
“嘶……有点疼……”
“那我轻一点。”
“嗯,对对,就是这样,好舒服呀。”
翠芝:“……。”
对不起,她该把耳朵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