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沁竹轩的阁楼上。
坐在软榻上的少年神色阴沉，狭长妖冶的凤眸中氤氲着阴郁暗芒。
“我说过，不准你们打她的主意。”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却依旧遮掩不住愠怒之色。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袍男子，那男子气质出尘，宛若谪仙，正是方才弹琴的无歇公子。
听了谢安这句话，他也只是清浅一笑，神色从容道：
“表弟说笑了，我只是听从舅母的安排，特来助表弟一臂之力罢了。”
“我不需要。”谢安薄唇微微下压，神色间难得露出了些许不耐烦。
这分明是那个女人派来监督他的。
“我只听从于舅母，至于表弟怎么想，自可以去找舅母说，反正目前我会一直待在云翊京城，直到东西得到为止。”
经过他刚刚那番试探，舅母的担忧果然没错，表弟他，怕是已经被这云翊五公主给迷了心智。
他倒是奇怪，那五公主长得也不是惊天动地的美貌，哪里就到了能蛊惑人的地步。
更何况，还是他这素来坐怀不乱的表弟。
谢安此时单手支颐，眼尾挑起，浑身透着股凉薄矜贵，颇有些高不可攀的态势，“你做什么，我不会管，但是你若是手伸得太长，那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无歇如何会没听出他这话中的意思。
“你放心，我倒还没有到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的地步。”
谢安紧抿着唇，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眸光一凝，道：
“你好歹也曾是流着皇室血脉的王孙贵族，如今跑到这秦楼楚馆卖艺取巧，不觉得是对自己的折辱吗？”
绮窗斑驳，树影寥落。
白衣清贵的青年，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低声道：
“国破家亡，又哪来的王孙贵族，连表弟你都能屈尊给人当义子，我这做个琴师，又能算得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倒是十分从容地拂了拂衣袖，坐在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谢安一时语塞，倒也没再说什么。
他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提醒什么，只是觉得惋惜。
他这位表哥，原本，就算不是名门贵族生的世家子弟，也该是风流天下闻的白衣卿相。
无歇正对着谢安坐着，十分淡然地抿了口茶，缓缓道：
“明日宫宴，你要防着那位大炎来的霍世子，他此行来的目的，可不止是联姻这么简单。”
只听得他继续道：
“很有可能，他同我们，目标是一样的。”
谢安低垂了眸子，看不出神色如何，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修长的指尖轻扣桌面，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
这边楚婉等人已经出了沁竹轩，她此时可谓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直畏畏缩缩地朝四周看去，生怕一转眼谢安就出现在不远处看着她。
这可真真是做贼心虚了。
她就说刚刚怎么一直都不对劲，后背凉嗖嗖的，跟被针扎了一般，原来谢安一直在远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还有这沁竹轩，好端端的不做生意了，突然说换了什么新主子，她怀疑，也是他的手笔。
这下惨了……
“四姐夫既然知道谢安来了，怎么不拦着点，至少给我打个掩护也好啊，枉费我还在四姐跟前讲了你那么多好话。”楚婉颇有些哀怨地瘪了瘪嘴。
李治：“……。”
有胆做没胆认，这时候倒还怪起他来了。
再说了，当他傻呢？就五公主，还会在四公主跟前说他的好话？
刚刚提议说用鞭子将他抽到骨折甚至直接打断他双腿的是哪个狠心婆娘？
“五妹啊，你怕什么，以前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怎么还如此胆小起来了，不就是出来消遣了一下嘛，他要是敢说你或者对你做什么，哪怕是打断他的腿，四姐也会护着你。”
卫锦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似乎是在对楚婉做什么承诺。
楚婉一听，果然就多了几分底气，一下子就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四姐，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千万护着我。”
卫锦芯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
她就奇了怪了，这个谢安难不成还能翻出什么天地来不成，值得五妹这般怕他。
正在这时，马车已经牵了出来。
楚婉就要跟着卫锦芯上马车，就在抬脚的一瞬间，背后突然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五公主这是已经玩够了？不再多玩玩么？”
楚婉身形一僵。
听到这熟悉又可怕的声线时，她几乎想都没想，狗刨式蹿上了卫锦芯的马车，就要快速钻了进去，结果后领一紧，却是被人直接从马车上提了下来。
“公主这么急着上马车作甚，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不成？”
谢安神情淡漠清隽，紧紧盯着手底下的小姑娘。
楚婉听了这话，像是被电狠狠击了一下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没有啊，我这个人一向本分老实，从来不做亏心事的。”
说着话，她还抬头用一双晶亮亮的眸子看向谢安，分明满脸真诚。
“哦？那为何刚刚在下喊公主的时候，公主要躲？”
谢安勾了唇，凉薄冷然的眸中带了丝丝兴味。
楚婉继续装傻道：“有吗？刚刚你叫了我啊？我没听到诶，我这耳朵，它最近有点子不太灵光……”
谢安此时也不抓着她，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静望着她，似乎在看她如何再编下去。
他越是这样，楚婉就越是心虚，低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的卫锦芯听到了动静，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见到谢安时，虽然也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大声道：“三公子这是何意，我五妹又没做错什么，你拦着她不让坐马车作甚？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越矩了吗？”
楚婉听见卫锦芯声音的那一刻，瞬间就找到了靠山一般，连忙朝卫锦芯露出求救的目光。
谢安挑了挑眉，“四公主这话说岔了，五公主未经允许私自出宫，还来这种烟花之地，说到底，还是四公主的功劳才对，此事若是被圣上知晓，卑职不过是个看护不力的罪责罢了，至于两位公主……”
卫锦芯素来怵卫荣，经谢安这么一说，刚刚还气势汹汹，这会儿瞬间就怂了起来。
要是父皇知道了，铁定会责罚她这个姐姐的……
“那……那个啥，我突然想起来府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哈……五妹，你……你多保重。”
说话间，楚婉还未来得及伸出尔康手，卫锦芯已经快速驾了马车离去。
楚婉：“……。”刚刚还说好的会护着她呢？
所以都是忽悠人的，对吗？
这会儿楚婉已经有些不敢去看谢安，只得低垂着头，轻轻拉住谢安的袖袍晃了晃，声音都娇软了几分，“郎君，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谢安喉间微动。
随即正色道：“撒娇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