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未明。
魏洵行走在暗色中。
他一身苍梧甲胄,行事低调,混入苍梧军队中,跟一路走一路。
许是在京城的时候就与人打交道打惯了,他到了敌营也不见怯,反而听了几句苍梧士兵的说话声后,连苍梧人的说话腔调都学了来,此时混做巡逻的守卫,用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居然便跟其余的苍梧士兵打成了一团,聊天更是聊得热火朝天,称兄道弟起来。
主要他切入点找得对,一下子就将话题给点了起来。
“不知几位兄弟可听过醉仙居?”
“醉仙居是何地?”
魏洵十分熟络地勾了勾身旁士兵的肩,故作高深道:“我就说哥几位平日就是太过于尽忠职守了,这一看就是极少会找时间放松自己,这所谓醉仙居啊,可是个醉生梦死的绝妙之地,对于咱们男人来说,那可谓是犹如仙界,欲生欲死,飘飘若仙。”
他这话说的暧昧又隐秘,成功勾起了其余几位守卫的兴趣。
“魏兄弟别故弄玄虚啊,你快说说这醉仙居是何地,也给哥儿几个乐呵乐呵。”有人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男人嘛,饭后茶余之际,总喜欢讨论女人,尤其是风月之事,更是十分起劲。
“哦,我知道了,原来魏兄弟说的醉仙居,是花柳之地。”有人笑得通透,忍不住插话道。
魏洵摇头浅笑:“说是花楼,但又不能与花楼归为一类,因为它做的可不仅仅是皮肉生意,更多的是文人雅士闲暇时消愁解闷的地儿,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这醉仙居里面的花魁了,她身姿曼妙,容颜绝世,且有卓绝的才华,在坊间啊,有个艺名唤做倾城,世人皆传,‘有之倾城者,嫣然一笑,惑泯众生,素袖轻挥,宛风如舞。远而望之,不亚九天玄女下凡尘,月里嫦娥离玉阙’,此女可谓世所罕见。”
要说魏洵此人,不学无术,这所谓“不学”,也就限于四书五经之类的枯燥说教之着,要是在风花雪月方面,恐怕很难再找出能与之匹敌者。
他这么一大段说辞,把在场同行的几位苍梧士兵勾得三魂儿失了七魄,恨不得立刻能见上这名为“倾城”的花魁一面。
“那你可知道如何才能见上这花魁一面?”有人按耐不住直接问了出声。
而魏洵就是等着他们问这句话,这会儿勾了唇,浅笑一声,“这醉仙居,场地隐秘,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地点位置,只知道它会在任何行脚之处出现,甚至有人曾言在沙漠里碰见过大气繁华的勾栏瓦舍,听见过管弦丝竹的奏乐声。也有人曾在前往蓬莱时在海岛上瞧见过,至于这花魁……
此女罕见,有人掷千金都不见得能窥她一面,而且……”
他天生就长了一副蛊惑人心的脸,就连着嗓音都带着蛊惑意味。
“而且什么?”
“这花魁有个奇怪癖好,她喜好穿男装在民间游玩,且喜欢前往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有时候化妆成普通的白面书生,有时又化身走卒小贩,有时又隐身于行军队伍中,与普通士卒无区别。”
魏洵说话时,故意加重了后面的语气。
有人一听这话,越听越来劲,连忙问道:“那你说她会不会出现在这儿?”
魏洵闻言,面露惊诧之色,认认真真地思索了片刻,随即问道:“其实我也说不定,毕竟我对花魁也只是略有耳闻,不过,却也不能说全无可能,不知近来咱们营里面可有什么新的年轻男子进入?长相白净秀气,颇有女相的那种。”
这会儿大家一个个突然打了鸡血一般,尤其是对这传闻中的绝世美女的向往所带起的激情,更是让那几个苍梧士兵踊跃发言。
“魏小兄弟这样一提,我好像记得,咱们营里新面孔还挺多的。”
“对啊,咱们之前经常在外面村镇里抓了不少人,新面孔确实不少,不过男生女相这种……”
“诶?我之前倒是看过沧溟君身旁那个随侍,长得虽然不算惊艳,但是细皮嫩肉的,远远看着,还真有点像女子,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醉仙居的花魁假扮的?”
“你这样一说,我好似也有点印象了,他不也是最近才跟着沧溟君进军营的吗?你们说会不会……”
等他话未说完,正想向魏洵求证的时候,再一偏头——
“诶?魏小兄弟人呢?”
“不知道,突然就不见了,该不会是尿急解手去了吧?”
“算了,别管他了,咱们聊咱们的就是了。”
“有道理。”
……
外面再乱,好似丝毫不影响沧溟君跟赵岚。
他二人正在换药。
沧溟君身负重伤,虽然有军医来看过,但是身边有赵岚这一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再加上赵岚倒也十分有医德,对沧溟君的病却也十分尽心。
其实赵岚心里还是带有一定愧疚的。
毕竟这小子的伤有他一部分的功劳。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也算明白了。
沧溟君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而且缺心眼。
他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也是这般年少轻狂。
赵岚此时替他将上衣脱了下来,又仔细解了绷带,对着伤口抹了药膏。
沧溟君躺倒在床,静默了片刻,突然悠悠问道:“你说,这五公主,心思到底如何?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岚手上一顿,“啥意思?什么心思?”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五公主来了?
却见沧溟君憋了许久,望了望帐顶,眼神有些飘忽道:“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心思。”
这话说的直白,赵岚也算听懂了,却听得他“哦”了一声,道:“你说男女之情啊,这有啥难猜的,她脑子里,就只装了一个人。”
沧溟君眉头一挑。
怎么,连赵太医都看出来五公主喜欢他了?
他正想在多问什么,忽然伤口一疼。
沧溟君眉头一皱。
赵岚观察到他的神色变化,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没有。”
赵岚看得出他在隐忍,于是道:“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他身为医者,平时这种死要面子的医患见得多了,手下自觉就轻了下来。
而正在此时的帐外。
一个修长的身影呆滞在门外。
他听着帐内传出来的声音,满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