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荣摆了摆手,觉得气息安稳些了,又道:“朕说的,不全是你七弟。”
楚婉一听,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只是七弟?难道还有四皇姐跟大皇姐吗?
可是四皇姐跟大皇姐她们平日也受父皇的照顾颇多啊,不然两位驸马都是人中龙凤,家境显赫,还都是父皇亲自给他们挑选的,如今家庭和睦美满,在朝堂上也对两位驸马颇为照拂,应该不会有太多怨言才是。
卫荣见她面露疑惑,伸手在她手上拍了拍,道:
“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朕到了如今,也不瞒着你。”
“其实,除了你大皇兄以外,你还有一位皇兄。”
他这些天,总是做梦,梦到那孩子站在这寝殿的窗前,就那样望着他。
他问,“父皇,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要抛下我。”
他还那么小,才五岁,哭得那么伤心。
“他排行老三,唤作卫濬,比你大皇兄小一岁,若是还在世上,也该有十八了吧。”
卫荣说话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床上,目光有些空洞无神。
楚婉在一旁听着,面上自然难掩错愕。
按父皇的意思,她还有个三皇兄?
可是为什么没有从任何人嘴里听到过?
原着中,好像也没有提及这位三皇兄。
听父皇的语气,他该是已经离开了人世。
可是父皇如今这般,为何又突然提及?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不成?
“那我那位三皇兄,他……”
原本楚婉想问他怎么去世的,但是看着卫荣自责的神色,她一时又有些问不出口。
卫荣眉眼不动,毫无血色的面庞还是显现了他的虚弱。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胸口一阵疼痛传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这次比刚刚咳得更加严重。
陈德语听到动静,连忙小跑了进来。
跟着进来的,自然还有太医,像陛下这般时不时发病,太医是要随时随侍在侧的。
只是除了太医,楚婉还看到一个身穿淡紫宫裙的清丽女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见到楚婉时还服了服身,楚婉也回了礼,只是她好似从来没见过眼前的女子,眼生的很,宫里受宠的那几个向来巴结楚婉,楚婉也几乎认得全,但眼前这个却确实不认识。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女人从她身旁经过时,她好似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清香,是以前从未闻过的,很淡,也很独特。
过了半会儿,陈总管对着楚婉道;“公主还是先移步偏殿吧,等太医诊治完老奴再禀明公主。”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楚婉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这样干站着又帮不上什么忙。
只是她转身走时,还是忍不住瞥了眼那妃子,等走出了殿门,楚婉才问道:“刚刚那位是哪位宫里的娘娘?”
陈德语不敢含糊,道:“是新搬进钟粹宫的丽妃娘娘,最近在陛下跟前侍疾有功,前些天刚封为妃,十分得圣宠。”
“哦?”楚婉眉间微动,“不是一直由德妃娘娘看顾父皇的病吗?”
陈德语道:“说来也巧,因为德妃娘娘最近也病倒了,所以就由别的宫里的主儿轮番侍疾,偏偏这位丽妃娘娘侍疾的时候陛下的咳嗽居然好了许多,此后,几乎就每日都由她侍疾了。”
这下楚婉更加惊讶了。
“难不成这丽妃以前还学过医?”
“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
楚婉也只是随口问问,只是难免对着丽妃留了几分心思。
没办法,在现代的时候宫斗剧看多了,总觉得宫里这些妃子心思不简单。
只是,楚婉在偏殿里等了许久,却没有听见卫麟的任何消息。
按道理,父皇派人去成王府传召了这么久,也该来了,就算有什么事来不了,或者路上耽搁了,也该派人进宫禀报一声才是。
……
卫麟此刻坐在马车中,正往宫里赶。
他的心情有些细微复杂。
很久了。
自从南疆回来,他已经基本没面圣过了。
父皇也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他。
他对皇宫已经没什么念想,也并不觉得有人会想着他一个废人,但是这次,他确确实实紧张了。
这是他第一次,出成王府,坐着轮椅出来见人。
卫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
那股感觉虽然转瞬即逝,但是他每每想起,都是记忆犹新。
不止有一次他幻想过,或许,他的腿,能复原。
也是这一小小的憧憬,让他心里重新燃起了光。
正在此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卫麟及时扶住车座才勉强没有摔下。
“怎么回事?”
他出声盘问,外面有人回道:“殿下,前面在修路,行不过去,属下正准备绕道。”
卫麟听着,却是皱了皱眉。
京城虽然大,他也许久未出过门,但是所谓修路,这就说不通了,京城的路几乎每年都会翻修一次,如今还没到翻修的时间,怎么可能会在修路。
而且刚刚那颠簸,根本就不像是在青石道上,而像是……山路?!
卫麟连忙掀开帘子,太阳已经下山,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周围皆是树木。
而原本跟在后面的一群侍卫,也都不见了。
终于,他察觉到不对劲。
怪不得马车行驶了这么久都没到皇宫,这根本就不是去京城的路!
“停下!”
他用力吼了一声。
那车夫不但不听,反而加快了速度。
卫麟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成王殿下,您不要怪小的。”那车夫说了一声。
突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对着马似乎用力拍了一下。
只听得马嘶鸣了一声,突然朝着林子里狂奔而去。
任凭卫麟在马车里天旋地转。
若没有人来牵制住,这匹马将一直这样跑下去,直到力竭而倒。
卫麟已经来不及去想,是谁要害他。
但是那人,能将他身边的人如此轻易地调开,一定对他了如指掌。
存着几分最后的理智,卫麟知道,不用等那马力竭,马车在剧烈摩擦下迟早脱开马缰,然后四分五裂。
在这郊外,根本指望不上有人来救他。
他坐在马车里,双腿动弹不得,根本就没有逃命的能力。
狠着一股劲,卫麟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了手上,再然后,双手撑着,从车窗破了出去。
他重重地落在地上,不断翻滚着。
仿若从一个死亡界进入了另一个死亡轮回。
他现在不仅四肢,双手也在滚落中被石子压得破了血。
浑身的泥垢将他一身白袍染得灰黑一片,还掺杂着浓厚的血污。
他的伤口也裂开了。
他就那样翻滚着躺在那里,重重呼吸着,全然动弹不得,可是每呼吸一次,他浑身的伤痛都热辣了起来,连意识都开始涣散。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呼吸越来越浅,仿若死物。
周身皆是无边的黑暗,携裹了凉风而来,似乎要将人彻底吞噬入地狱之中。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嗷呜——”
一道狼叫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