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一片的夜幕尽头,似乎还有一人,不断地追寻着天空盘旋的黑乌鸦。
卫麟,飞快鞭策着身下的马,像是疯了一般,双目赤红。
他眼里,有杀气。
原本他是要留在宫里控制局面的,毕竟叛军才刚清剿,父皇也还昏迷,正需要主持大局的人。
可是他忍不住。
不为别的。
他并不知道这些乌鸦是要找谁。
也已经没心思去想。
他只想找到操纵这乌鸦的人。
那个人。
他不会记错的。
同样的场景。
在南疆的时候。
跟叛军交战,原本他绝对不会输的,可是,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忽然暗沉一片。
他只记得当初隐约一阵口哨声响起,天上就多了一大群盘旋徘徊的乌鸦,它们像是怪物一般,逢人就啄,尤其喜欢啄人眼珠,而且就像杀不尽,杀一只来一群,几乎将他身边所有的将士几乎全都啄得血肉模糊。
卫麟永远不会忘,那叛军的首领就那样从马上走了下来,他嘴上似乎还吹着哨声,脚步轻快随意,一步步踏着别人的尸体不断靠近他。
哪怕到处尸山成海,哪怕四周惨叫连连,他好似完全不在意,甚至唇角勾着笑,那悠扬惬意的哨音显得格外诡谲。
他那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陷阱。
他被抓了,他所带出来的将士全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着。
再然后……
卫麟的脸色又重新变回了苍白。
往昔的一幕幕就好像噩梦的碎片,重新在他脑海里组装,将那些原本已经被他抑制在内心深处的黑暗过往又一遍放映了出来。
不会错的,一定是他。
他就在附近。
这一次,他一定要手刃了他。
哪怕死,哪怕同归于尽,他也要把所有遭受的一切报复回去。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
石洞外。
谢安其实算是第一次搭了把顺风车。
以前都只有别人依赖他的份,这会儿倒是第一次借了把敌人的力。
没想到这薛浪居然还有如此追踪人的本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厮为何打着打着突然中途反水。
原本他还以为薛浪抢马是为了撤退逃离,毕竟他的同伙都已经挟持了人逃跑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是来找人的。
“你莫非贼心不死,还想着要挟五公主再次谋反不成?”谢安半眯了眸子,眸中总带了几分不明所以的打量。
他总觉得这薛浪心思奇怪,总带着几分图谋不轨的意味。
“关你屁事?!你个臭不要脸的硬要跟上来就罢了,能不能赶紧下去?!”薛浪唾骂一声,面色阴沉得很,他可是憋着一口气从刚刚一直憋到现在。
要不是急着找人,他怎么可能任由这小子死皮赖脸地跟上来,还死活赖着马不肯下去。
谢安倒也不气,反正到都到了,他也没有从他身上发现异样,暂时饶过他也未尝不可,果然还是先救五公主要紧。
紧接着他下了马。
正好,石洞里同时出现了两抹人影。
黑衣女人的目光最先落在最前头的谢安身上。
“洵儿,有一段日子没见,你看你都瘦了。”
谢安看也没看她,只是目光落在她手上抓着的楚婉身上。
尤其看到楚婉肩窝处还有血迹时,眸光透着极致的阴寒。
“你伤了她?”
楚婉被点了哑穴,只能用一双大大的杏眸盯着谢安看,又望向还牵着马的薛浪,虽说看见他没死她心里还是十分激动得,但哪怕再激动她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在黑衣女人的手里挣扎着。
“怎么?我才不过伤她这么点你就心疼了?”
谢安不敢动手,这一点,她清楚得很,只要五公主还在她手上,他就奈何不了她。
“丫头,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黑衣女人长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
转而她话题一转,忽然又对着另一个人道:
“薛浪,你也是来救这丫头的?”
黑衣女人眸光一转,竟是又望向了一旁的薛浪。
却见薛浪只是双手抱臂,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面上依旧阴沉。
“我倒还想问你,你这临阵脱逃又是何意?”
黑衣女人道:“我临阵脱逃?要不是你下不了死手,今日哪里就会生出这场变故,就因为你一直不杀死七皇子那个祸害,才得以让他与谢安里应外合,他装残废装得倒是得心应手得很呐,我以为你没杀了他,至少这腿是着实打断了的,没想到弄来弄去,倒是我高看了你,现在为了追这丫头追到这儿来,连宫门都不守了,白白将到手的皇位丢掉,怎么,杀人杀得麻木了,也想试试当菩萨是什么滋味不成?”
她的语气间满是嘲讽。
却是说得薛浪的暴戾横生,“你住嘴!老子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藏在内心深处被遮掩的严实的部分突然被毫不留情地揭了开来,薛浪眼里的阴鸷已经遮住了所有的光彩。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做什么错事,一直都是随心所欲,哪怕偶尔做了与自己不符的事,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会承认。
只是他不承认的事被人直接毫无保留地揭露出来时。
他又会想,对啊,他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杀了他,他已经折磨够了他,可以杀了他的。
他为什么要担心这丫头,为什么要来找她,她死不死的不是完全与自己无关吗,皇室的人死了才好,死了才好……
楚婉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这个女人,他说,七弟的腿是三皇兄打断的……
这是真的吗?
她好想亲口问他,可是喉咙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皇兄没有反驳,难道……
楚婉只记得,七弟是在南疆的时候被俘虏了,然后被薛浪给救了出来,对他心存感激所以才会将他带回京城,留在身边,保他一生衣食无忧,以报答救命之恩。
可是若黑衣女人说的是真的,七弟是被薛浪打断的腿,那他又设计救他,就好似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把七弟玩弄于股掌之间。
细思极恐。
楚婉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她忽然有些怕了。
可是她还是说服自己去相信,三皇兄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