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头,车水马龙,往来商贩不绝。
“那丫头就只知道占咱家的便宜,她这老爹中毒之后身子骨不太行了,自己担心又不肯回来,偏撺掇着我家那老头子给她老爹制药,药制好了随便派个靠谱的人送来就行了,这千里迢迢的,非扯着我来干什么。”
说话的是个身姿高挑的女子,鸦青长发挽作云髻,肤白胜雪,珠唇绽樱,绿色罗裙勾出窈窕身段,引得路人频频相看。
不过此时好看的面容上却是堆着满脸的不耐烦。
她这一路上总是抱怨,哪怕从医仙谷已经来了京城,还是免不了抱怨一通。
旁边是个长相颇为忠厚的男子,姓张,且叫他张师弟,俨然是这次陪行的医仙谷弟子,“师父说了,师姐还有个二舅姥爷在京城当太傅,让您进京之后千万要去拜访,这次既然都亲自把给皇上的药带过来了,就顺带当探个亲。”
皇帝自从前几年闹了宫乱被那三皇子施了蛊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师父受人所托,研制了一些专治蛊毒的解药特地命人带来京城。
而之所以费尽心思地让师姐来,其实,也是司马昭之心了,师父说,京城这么大,青年才俊众多,赶紧挑一个把师姐嫁出去得了,他也不指望什么招赘了,只期望把师姐嫁个好人家,不受苛责就是了。
师姐都十八了,哪个姑娘到了十八还没出阁的,人家十八的已经连生好几个娃儿了!
玉琉璃这会儿哪肯去见什么太傅,总得在京城混上两天,等玩够了玩腻了,再看心情拜会,至于这药,反正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而且他爹哪里突然就心血来潮去探什么亲了,故作清高的圣手医仙,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从来都没见过他多看谁一眼,或者多跟谁来往,没给人甩脸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突然主动探亲。
这其中有没有猫腻才怪。
“我这刚进京城都没来得及歇歇脚,急什么,用的熟悉熟悉一下京城的环境才好,再说了,去什么二舅姥爷家总不能空手去吧,还不得买点什么礼物去?”
她随便胡诌了一两句话,依旧自顾自走着。
虽然在医仙谷那等偏僻地待久了,但并不意味着她没见过像京城这般繁华的地,小时候她跟她爹去过的地方不少,走南闯北的,就连西域再往西边去的安息帝国她也去过,那地方跟京城比起来,也是繁华热闹的很,人也很热情。
那位张师弟觉得有理,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家说要买礼物的师姐转眼进了一家书店。
主要看起来不是什么大店面,但是生意很好,且光顾的大都是女性,玉姐儿这会儿图个新鲜,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随意翻了翻,大都是些民间的话本子,讲的也都是着风月事,没什么新奇的。
“师姐,你该不会……”
送礼送话本子?
人家老太傅会高兴吗?
而且看起来这些话本子还很低俗的样子。
玉姐没理他,只是背着手闲逛了一圈。
听闻京城文化人多,这书写的肯定也跟外边的不一样,只是翻看了一道,却发现好像也没什么看头。她还想着买几本离京的时候打发时间来着。
掌柜的似乎看出玉姐儿对这些话本兴趣缺缺,又见她品貌非凡,不想失了这单生意,所以凑上前道:“姑娘若是看不上这些话本,其实内斋还藏有一些市面上不流通的藏本,您看若是姑娘有兴致的话,不妨瞧瞧?”
很显然,他经常说这种话,也并没有打算用这些普通的画本子维持生意。
玉琉璃见他卖弄得十分神秘,忍不住心生好奇,又觉得反正闲来无事,若是能看到什么好看的书倒也值,于是点了点头,“行吧,我到要看看,这所谓藏本,能有什么值得深藏的地方。”
那张师弟还待拦她,却被玉姐儿招呼道:“正好,师弟啊,去买点什么玉器珍品什么的,到时候送到老太傅家去,买好了过来同我会和就是了。”
张师弟支支吾吾似乎面带犹豫,最后玉姐儿颇为不耐道,“快去啊,还要我请你不成?”
他这才不敢耽搁地办事去了。
主要师父出门前交代了,得时时刻刻看着师姐,不能让她乱跑,可是师姐这性子师父自己都管不住,他们这些做徒弟的,怎么可能敢管。
这会儿玉姐被引着进了所谓的内斋,说是内斋,不过就是隐秘点的书屋,摆放了好几排书架,跟外面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随手拿起一本,先是看了看书名。
《俏小厮军营幽会小王爷》
她的目光又往别的书看去, 还有什么《风流王爷的美貌男妾》
大抵的书都是跟什么安阳王有关。
而且还都是讲的这个什么安阳王的“艳情”。
偏偏艳情对象还全都是男的,偶尔也有女的。
其中就有一本,上面写着一女子女扮男装混入王府,被安阳王识破身份,为防她逃跑,关在后院锁着,日日行那种事……
饶是玉姐再怎么对画本子不感兴趣,这会儿竟是忍不住翻看了两下。
还……挺刺激哈。
那掌柜的见她看得起劲,在一旁笑嘻嘻地介绍道:
“实不相瞒,最近啊,关于安阳王的同人话本啊卖得最好,不过因为跟皇室有关,并不敢拿到明面上卖,姑娘若是看顺眼了想买上几本也是可的,不过看的时候千万注意着,毕竟本店也只是小店铺,上面没什么人罩着……”
玉姐觉得甚有意思,堂堂王爷,被人写入话本子里编排了许多风月故事,偏生这些故事还如此大胆露骨,甚至掺杂了许多不堪入目的情节。
除了这些,她还发现,书里面把这安阳王描绘的那叫一个绝色。
这会儿正好她入目的一段。
“安阳貌柔心壮,神清骨秀。目若寒星,身如玉树,胸膛宽阔,有万夫当关之勇。”
将他描绘成什么美战神,俏王爷。
以前看话本子,里面的主角都是什么穷书生,这次是玉姐第一次见着这般新奇的写法,完全戳在了她的心窝上。
紧接着就听得她对着掌柜的道:
“我且问你一句,这安阳王,真有这话本子里写的这般俊美好看么?”
那掌柜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笑眯眯道:“我只能说,真人比之书中更甚之,这般跟姑娘说吧,京中见安阳王者,无不啧啧称之。”
“知道这些书都是禁书,为何还能在京中卖得如此火爆么?就是因为京城的姑娘们啊,对咱们王爷爱而不得,只能在这书中得到消遣一二,别的小说话本子写得再好再动人,人物也都是虚构的,咱王爷的同人话本子就不一样了,那是实打实的真人。”
掌柜的就靠卖这些被禁的话本子赚钱,所以拍起安阳王的马屁来格外顺口。
玉姐听了,难免动心,随即将手里的书合了起来,似乎心情颇好,“那,有关安阳王的话本子都给本姑娘包上,一本都别漏下。”
说着就掏出钱袋扔了过去。
掌柜的接了钱自然高兴,又掂了掂钱袋,厚实得很,恐怕也是头一回见这么阔绰的客人,连声应道:“好勒!”
玉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着手里的话本,一时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几近忘我了起来。
……
安阳王府。
府上一直没有女主人,大抵的事都是老管家亲自操劳,比如京城里哪个老太君过寿什么的,都是他拟了礼单将东西送过去,又譬如府上的开支起居什么的,也都由他看管着,再譬如,后院里关着的那个祖宗,也得由他亲自看管着,生怕有什么闪失,王爷问罪于他。
偏偏这个祖宗还是个不安生的,成天想着逃。
这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王爷好男风,还金屋藏娇,藏了个男娇娥。
这哪是什么男娇娥,分明是个爱穿男装的女人。
前些天管家还提议说该把京城的风言风语压一压,不然影响王爷日后娶亲,但王爷说,由着他们传,我倒还图个自在,让他们知难而退,别把姑娘嫁给我霍霍了去。
早前他大着胆子问过王爷为何这般年纪还不娶亲,就算不娶亲,房里塞几个人也是可的,可偏偏王爷说,遇上合眼的,自然就会收了,总不能为了传宗接代,把人家姑娘娶进来,又不理不睬的,平白糟蹋了人家。
可是要说合眼的,院里关着那位王爷倒是待她特殊,但是王爷又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行迹,只酿着那位,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正好这日,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天的胡小姐,又逃了,不过没出院门,就被抓了回来。
老管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是得把事情讲开了,得让这姑娘知道王爷念着她的救命之恩,断不会伤了她的,让她别再折腾了。
别院。
这会儿气氛有些复杂。
胡嫣儿目光复杂地盯着眼前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老管家,怎么,终于失去了忍耐力,要对她下手了么。
老管家倒了杯茶给胡嫣儿,“其实我们王爷对姑娘并非全无感情,姑娘没必要整日逃跑。”
胡嫣儿咬住了唇瓣,面色发白。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卫珏到底按耐不住了,他这么久的正经果然都是装的。
“我们王爷十四岁那年,闯了次西南王府,不小心落入了琼林,被毒蝎子咬了手,是姑娘您救了他,他其实一直感念你的恩情,也找过你的下落,也没想到您就在他身边……”老管家娓娓道来。
“等等……”胡嫣儿听着有点不对劲,忽然打断道,“ 你是在跟我编故事?怎么?安阳王派你来给我洗脑来了?他以为跟我编一个什么救命之恩,他屠我满门的事就能过去了不成?!”
“姑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老管家忽然有些惊疑道。
“我记得什么啊我,我压根就没救过他,我家那琼林都是毒物,我爹自己都不敢进去,我大半夜跑那儿去找死去嘛我!”胡嫣儿气得满脸通红。
“姑娘难道不是擅长使毒,不怕毒物,身上藏了许多稀世珍药,抓起毒蝎子来得心应手?”老管家反问。
反正王爷说的时候就是这样形容的。
当时他听着觉得挺神的,未免觉得是王爷记忆太过深远记不太清就编了点玄乎的东西在里面。
不过西南那边使毒的挺多这个倒是有所耳闻。
胡嫣儿死死攥住椅子扶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过于暴躁,“我是疯了吗我,抓什么毒蝎子,我就算会点毒,安阳王十四岁的时候我才几岁,一个九岁的小孩儿能有多大能耐?还救他,可别往他脸上贴金了,救他的哪里是我,可别是个女神仙吧。”
她语带嘲讽,明显是觉得卫珏这是把她当猴儿耍,这种蹩脚的救命之恩亏他居然也想得出来。
管家闻言,更加不解地摸了摸后脑勺。
难道是他转述错了?
不应该啊,王爷确实是说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救的他来着。
老管家悻悻,不知该如何说,只好起身告辞,不过抬眼,就瞧见门边立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