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缝照进屋内。
卫珏昏昏沉沉地动了动眼皮，醒了。
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额头，然后像往常一样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忽然身上涌入一股凉意。
他低头，瞬间僵住。
似乎还难以置信一般，他大脑只剩空白，表情都直接凝固住了。
下一刻，卫珏往屋内环视了一圈，确认了这不是他的房间，一时面色煞白。
对于昨晚的记忆，他只停留在自己让玉琉璃给他解毒的时段，其余的，完全没印象了。
他忽然想起，玉琉璃说，他中的是蟾毒，需要……
该不会她真的……
卫珏检查一下身上，红斑点已经消失了。
毒……解了？！
思及此，他的嘴唇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但是当他的目光在瞧见床头女人的衣服，那衣服皱皱巴巴，还残留着几分撕裂的痕迹，甚至于床单上的斑斑血迹时，卫珏脸上连唇色都泛白了。
已经二十三的成年人了，再怎么洁身自好，床上出现血迹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十分清楚。
到底是这女人乘人之危，还是他昨晚失了神智，将她推倒了？
却见卫珏在床榻上呆愣了良久，思绪混乱，最后绝望地起身，连忙穿起衣服，在原地打了两圈转，不知在纠结什么。
由于惊魂未定，走路时还有些晃荡。
完了，全完了。
他不干净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得逞了……”
卫珏崩溃，原本决定去找玉琉璃问个清楚。
但是这是在太傅府，若是让旁人看到他从玉琉璃的院子里出来，还到处找她，总是引人胡思乱想。
只能趁人不注意出府，昨晚怎么来的，今早就怎么回去。
但是他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又掉头，一脸凝重地将那带血迹的床单拽了起来，带着离开了。
这种东西可不能让别人看到。
所以，一到回府，老管家知道自家王爷回来了，又不敢问王爷消失了一夜去了哪儿，说是回来就叫了水，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都没动静。
最后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太傅府。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卫珏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还是被人算计的，一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在没有得到玉姐的准信前，他恐怕什么事都做不进去。
“玉姑娘派人送了本书来，说是让王爷过目一下。”一个小厮自门外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本用丝绢包着的书册。
刚刚王爷让他送了封信给玉姑娘，玉姑娘刚从宫里回来，看了信后就让他带了本书回来。
“书？”
卫珏挑了挑眉，终于回过了点神，又像是有些尴尬道：“那她……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
小厮摇了摇头。
这就让卫珏更加疑惑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小厮极力回想着，还是摇了摇头，“玉姑娘好像没什么表情，哦对了，她好像是说了一句话来着。”
“什么话？”卫珏一时竟还有些紧张。
小厮摸了摸后脑勺道：“玉姑娘说，她床单不见了，问王爷能否帮她找到偷床单的贼人。”
卫珏：“……。”
让小厮下去后，便好奇地打开了玉姐送来的书。
书封上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美战神夜战七次勇猛无双》
卫珏看着这几个字先是挑了挑眉，乍一看，倒像是歌颂哪位英雄将军的。
书册被折了页，卫珏刚一翻开，就自动跳到了一个页面。
刚开始卫珏还奇怪怎么这文里的主角名讳跟他撞了，连封号都一样，同是安阳王。
但是当他往后看下去时，渐渐面色变得铁青了。
尤其看到其中一段，似乎生怕不够醒目，还特地用朱砂笔勾勒了出来。
这是一段洞房情节。
一位女子，在安阳王的蹂躏下，逃无可逃，最终屈服了。
暴力又血腥。
卫珏这才霎时反应过来所谓夜战七次是个什么意思。
吓得他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竟是直接将手里的话本子给扔了出去。
“玉琉璃！”
卫珏的脸色简直差到极致，他恐怕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盛怒过。
但是暴怒之后，他又陷入了异常的沉寂中。
他忽然觉得，玉琉璃在这时候送这么本书来，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想到刚刚此书中描写的场景。
他竟有些不寒而栗。
难不成……昨晚他也是这般对她的？
卫珏难以想象，被自己那样七次之后，她躺在床上，只怕承受不住身体的负荷，连苦苦挣扎的气力都没有……
看床单上的血迹，她应当是第一次吧……听说女人第一次都比较痛苦，更何况还七次……
奇怪，既然昨夜这么激烈，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歹身体，没感觉有什么异样。
难道，他在那方面真的有惊人的天赋？
俨然，卫珏竟是有些分辨不清现实跟话本了，神智忽然有些混乱起来。
……
翌日。
玉姐被成王府的人请了去，说是成王妃高烧不退，病得十分严重，太医对之束手无策。
这些天安阳王倒是不断派人往这儿跑，被玉姐一一拒了，她知道这小子肯定急着想知道真相，她偏偏就要让他急上一阵子。
也因为去了一趟成王府，玉琉璃也见到了传说中的成王，很是稳重俊秀的一个男孩子，气质温文尔雅，正是应了那句“翩翩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君子有匪，文采风流。
只是眉宇间却藏有几分阴郁之气，失了几分璞玉的温润。
成王妃是昨夜忽然发热，大病来势汹汹，倒是让这位成日郁郁寡欢的成王妃压垮了去。
唯有玉姐知道，这是霍婕吃了她给的药。
这丫头倒也是狠的，她不过就是顺势那么给了，她倒还真的就那么吃了。
“王妃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的病症，以前安养得当，所以才没有发作，如今突然发病，是因为积累的郁气伤了肺腑，这病急不得，只能慢慢来，得开解了王妃心里的郁气，才可慢慢好转。”
玉姐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索性药效比较大，这会儿霍婕昏睡在床塌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高热不退，气息又虚弱得很，看起来确实很严重。
卫麟拧了眉，“郁气？”
他像是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郁气是因为什么，但是仔细想想，隐约又知道些什么。
虽然她已经嫁给他一年了，但是肉眼可见的，她过得并不开心。
他想，这场政治婚姻，原本就是个错误。
“可是王妃已经这副模样了，又该如何化解她的郁气？”
玉姐笑了笑，“这就要问王爷您了，您跟王妃才是夫妻，她有什么心病，您作为丈夫，该是最清楚才是。”
说着她拟了药方子，让人下去煎药去了。
卫麟神色有些怪异，尤其在听到“丈夫”二字时，一时倒还有些不适应。
他每天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刑部处理事务，基本很晚才会回府，有时候忙得晚了，直接就在刑部待下了，跟霍婕待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话都没说过几句，除了逢年过节一起去宫里请安之外，倒是没什么过多的交谈，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她的心病是什么。
“我刚刚给王妃把脉的时候，瞧见王妃手上都是茧子，王妃这是经常干手工活儿？”玉姐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又拿起霍婕的手瞧了瞧。
世家贵女，更何况堂堂皇室公主，这手倒不像养尊处优出来的。
其余人没敢回答，只有霍婕的大丫鬟锦儿道：“王妃平日无事就会绣一些针线活，每天也会进厨房做些糕点，闲暇之余会整理院子里的花草，手上经常会添新伤，久而久之，手上就多了很多茧子。”
“我就说嘛，堂堂大炎国的公主，成王的王妃，怎么一双手却是跟丫鬟一样。”玉姐说这话时又瞥了一眼卫麟，“原来嫁给皇室的人也没什么好的嘛，还要亲自做粗活儿。”
锦儿道：“是我们王妃自己要做的，她说，王爷在外边操劳事务，整日劳累得很，肯定不会好好吃饭，就每日亲手做了饭菜点心，派人送到刑部去，还有王爷身上的衣服，除了外袍，其余的都是王妃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每天都会事先准备在王爷的床榻边，王妃说，她没什么能为王爷做的，只能做一些琐事，连为王爷分忧都算不上。”
卫麟一时倒怔住了，他没想到霍婕一直在做这些事。
他在刑部，确实没什么胃口吃饭，因为以前伤过胃，吃饭比较挑。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自己断腿的那段时间，也是整日锁在房间里，禁闭着自己，没有人管他，他就索性自生自灭，下人送来的饭菜他也一口都不肯尝，他是抱着死的心态绝食的，但是每天，窗户那里都有一根杆子戳了进来，晃晃悠悠的，上面挂着一个食盒，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只要没人去取，它就会在那里等好久。
起初卫麟不会去管，但是送食盒的也是个执着的，一次不成，一天就会送上个七八回，最后卫麟觉得眼烦，就把窗户锁上了，本以为会清净下来，结果之后不久外面总能飘来阵阵香气，哪怕房门遮着都挡不住香气，刚开始卫麟倒还忍得住，渐渐的，因为饿的时间太长，没经住诱惑，开了门推着轮椅出去，只是等他出去，那人却是听到响动跑了，只剩下一锅的虫草花炖乳鸽汤。
他的胃是那时候饿坏的。
但是那汤他喝了，是他喝过最好喝的汤。
之后卫麟就没再绝食了。
在那之后，他每天都能吃到合口味的饭菜。
不知不觉，倒是习惯了，到了刑部，反而吃不惯那里的饭菜。
他一直以为是府里厨娘的手艺，倒是没想到，会是霍婕的手艺。
她该不会，在他断腿那时候，就一直照顾着他的饮食？
还有衣服……
“你刚刚说，这里衣都是王妃亲手制的？”卫麟的嗓音在此刻倒是染上了几分沙哑的厚重感。
像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锦儿垂着眸子，并不看他，淡声回道：“是的，王爷身上的每一件里衣，以及您睡觉的寝衣，都是王妃亲手一针一线，熬着夜制的。王妃说，她答应过给王爷制寝衣，说到就要做到，不光给您做一套，还要让您能隔几日就能换上新的，她还说，以前没人给您制，现在她要把以前您没有的都给补回来。”
卫麟眸光恍惚了片刻，面色有些煞白。
不知不觉间，他的神思又飘往了颇为久远的一个时段。
那是五皇姐即将嫁给谢安的那段时间，他听闻五皇姐日日练女工，就只是为了给谢安制一套寝衣做新婚礼物，当时心里颇为吃味，没怎么留意，倒是低声喟叹了一声。
他说，我也想要一套寝衣。
因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谁给他制过什么东西，哪怕很小的时候，别人都有母亲缝制衣服，他没有，就算没有母亲制的衣服，别的公主皇子也有宫里的绣娘，或者自己宫里的大宫女给制新衣服，他还是没有。
正好霍婕来给她在院子里种的花浇水，就听了去，她当时还笑道，若是七皇子喜欢，你也可以有新寝衣的。
原本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卫麟并未放在心上，但是自成婚以后，他几乎每隔几日就能换上新寝衣。
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为何如此铺张浪费，寝衣有那么换洗的几套就罢了，怎生还制那么多的新的。
丫鬟只道，宫里送来的布料又多余，就都给王爷制成了寝衣。
当时没多想，如今再想来，竟是她一直在为他制寝衣……
玉姐状若无意的叹了口气，又像是语气带酸道：“你们王爷可真是有福气。”
她要是个男的，有这么个长得貌美，又如此贴心的媳妇，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
锦儿也是这般觉得，她一直为自家公主不值，好好的公主倒弄得跟王府的丫鬟一样，低三下四，还得不到王爷的好脸色，是个人都要憋屈死了。
卫麟的脑子有些乱，或许他还未从这些余惊中缓过神来。
或许，渐渐的，他的心里涌起了些许歉疚。
“王爷，药熬好了。”
一个丫鬟端了药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玉姐冲那丫鬟瞟了一眼，道：“把药给我吧，这药精贵，熬一次可是要费极大功夫，可不能浪费了。”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直到卫麟哑着嗓子道：“给她。”
这才将药给了玉姐。
却见玉姐十分娴熟地在霍婕后脑枕了个垫子，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喂入霍婕的嘴里。
喂一勺，漏一半。
“哎呀，王妃不肯开口，这可如何是好。”
她像是有些苦恼道。
又道：“要是不赶紧喝了药，只怕这高烧一直烧下去，都要把人给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