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选结束,一晃也过了多日。
谢沅在府中,说不上过的好还是坏,大多数时间被他娘谢二夫人拘在院子里“勤学苦练”,跟个待嫁的小媳妇似的。
下人们进进出出私下里闲话没少说。
谢沅没看见的时候,当不知道;听见了,三脚两脚的,旁的也敢嚼舌。
没当驸马前,他也是府里了刺头儿。
这下身上打了皇家的标签,那别人除了嚼嚼舌根,也做不了什么。
谢二夫人念完佛经,就来屋里盯人。
练半天功,写半天大字,外加一日两顿饭,一天日子过的飞快。
谢沅想跑路都难。
上次还是楼妄来找他,他娘才开了恩放他出府。
谢二夫人说他在别人心中,如今是“德不配位”,出去容易生事,不如在家里养精蓄锐,毕竟亲家位高权重。
滕晏清是个憨葫芦。
谢沅在他面前唠叨了一遍,滕晏清已经吃完了大半。
谢沅:“……”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有些好奇滕晏清,喝下小半盅,抬头打听:“滕大人,刑部当差好玩吗?”
一直光听谢沅抱怨潇洒的人生即将告别,滕晏清还以为谢沅今日做东就为了聊这些家事,便也一直听着。
没想到,对方话锋一转,居然问起他的差事。
滕晏清不知谢沅问这个,是真好奇,还只是话题聊到这了。
于是简简单单地应付了一句。
“还行。”
“还行是怎么个行法?”
谢沅不太明白,边问边给滕晏清倒酒。
滕晏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下,说道:“其他大人懂的多,我资质平庸,所以科举之后转了明法科,后来就被小公爷拨到下衙办案,这份差事我做的还算行。”
“除了办案以外呢?”
滕晏清眉眼微动,不太明白。
谢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每次见你,你好像除了吃饭都是在琢磨案情,好像对其他事情也不太感兴趣?”
滕晏清点了点头,“我喜欢办案子。”
谢沅恍然大悟一般微扬了扬下巴,笑道:“懂了。”
“嗯。”滕晏清应道。
谢沅举杯:“喝酒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醉方休!”
滕晏清被他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惊了下,举杯微顿:“……”
两人碰杯饮过。
“谢公子不愧是性情中人。”滕晏清今日对谢沅也加深了一点了解。
往日,他对谢沅的印象,与自家上峰楼妄并无不同。
世家子弟,富贵出身,他们向来看旁人眼高于顶。
小公爷是其中翘楚。
若非因他是刑部惹不起的“祖宗”楼妄带来的下属,怕是他们未必会对他和颜悦色。
不过从前几次相处,谢沅身上确实有些与旁人不太一样的地方。
滕晏清虽然不知道楼妄和谢沅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但他再木讷也看得出来,那一群世家子弟中,小公爷更愿意同谢公子说话。
没想到,自己今日也被对方拉到酒楼,畅饮半天。
滕晏清暗自打量谢沅。
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理解,昭阳公主为何在猎场公选时独独对谢沅多一份偏爱了。
对方身上这份自然而然的亲和力,属实让人心安。
滕晏清眼中一闪而过的安心,瞬间逗笑了对面的谢沅。
谢沅忍不住笑出声:“你那是什么眼神?”
滕晏清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日后若能与谢公子这样的人在一起相处,也是件好事。”
谢沅一愣。
滕晏清也没再解释。
周围的空桌子,陆陆续续也上来了新的宾客。
透过开阔无遮挡的视野,能远眺这竟是无数民房砖瓦,远处天际交接处,有淡淡的红霞,像是水波一样,荡漾在天空之上,美不胜收。
街角处,有行商货郎的叫卖声,也有驱车驾马的呼喝声。
店家上上下下踩着楼梯送酒送菜,嘎吱嘎吱的楼梯声,不绝于耳。
谢沅远眺栏杆之外,一时喝酒喝得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冷不丁回头,发现酒友搭子滕晏清,手指沾着白水,不知在桌面上点画什么东西。
滕晏清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谢沅也没好打扰他。
半转身轻靠在桌边的栏杆上,赏风赏月赏……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下,谢沅随意瞥见的小巷暗角处,忽然躲进来一个人,粗布麻衣套个灰突突的头巾,低着头左右探瞧。
谢沅正好奇,不禁多看了两眼。
哪知,就这片刻的功夫,对方借着一处死角,双手抱头往下猛地一蹲,顷刻之间,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
“啪”一声酒杯落地!
滕晏清忽觉面上凉风袭来,一抬头只觉一道身影唰地从自己的眼前掠过。
谢沅扶栏翻身踩瓦,飞身跳下去了!
滕晏清一时惊愕,连忙起身扑到栏杆前往下看。
视线搜寻了半天,才跟上谢沅身轻如燕的矫健身姿,直到看见他停在一处巷弄死角处。
谢沅背对他,滕晏清一时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左右看了看,有近道!
他转身放下几两碎银,快步下楼,从酒楼大门绕了一圈,赶进了巷子里面。
他气喘吁吁赶到时,只见谢沅屈膝半蹲,正拿了根不知哪里捡来的断树枝,挑起地上一件破衣烂衫,一脸凝重地仔细辨认。
滕晏清来得急,跑得快,匀了一会粗气。
才扶墙指着他手中那件秽物,问道:“什么东西?”
谢沅头也没回,沉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谢公子为何翻墙直下?”
谢沅也没有卖关子,“方才在二楼,偶然瞥见这里有人突然消失不见了。”
滕晏清:?!
谢沅挑着破衣,回头向滕晏清请教:“滕大人,你在刑部见过一个大活人,呼啦一下子就消失的吗?”
滕晏清闻言,深吸一口气吐出,脸色严肃地走过来。
他一言不发蹲在谢沅身边,眼神犀利地盯在那件“物证”。
“谢公子没看错?”
谢沅扔掉东西,从腰间抽出名贵丝帕,好一顿擦拭。
“我也希望刚才看错了。”
说完谢沅从地上站起,退后两步站到了狭窄的巷道,左右端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