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挑眉,懒洋洋挪了过去。
“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不会修船。”
“我不要你修船。我要你……去‘借’点东西。”
“借?”
“对,”阿香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望海商行那么大的家业,想必后厨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有仓库里的米面粮油,应该都不少吧?”
夏雨秒懂。
既然王二爷用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船,还不落痕迹让人无处伸冤。
那她阿香就用一场“搬家”式的“借用”,来回敬他的“慷慨”。
“咱们这叫礼尚往来,童叟无欺。”
阿香说得理直气壮。
夏雨看着她这得意的样子,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明就是要他去偷,非要说什么借。
这小厨娘,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心里这般想着,却还是答应了。
“行吧,谁让我现在是阿香食肆的伙计。”
“但是要记住,”阿香叮嘱道,“他终究没有出手伤人,所以我们只借需要的就行。别惊动他,也别拿钱财,免得落人口实。”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
夏雨瞥了她一眼,一身夜行衣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滑稽。
他转身,只一晃,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远处的礁石后。
阿香看着他离去,这才转身去找醉仙楼的钱掌柜。
想让“望海潮”一炮而红,光有最新鲜的食材还不够,还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平台,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而钱掌柜,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要怎么开这个口呢?
要在他的地盘上,用他的银子和平台,开食肆。其难度不亚于与虎谋皮。
方才为了稳住村民们的心,她想都没想好,就拍着胸脯应下了。
这下可难办了,得好好个法子才成。
“阿尘,我们走吧。”
她招呼了一声。
“好嘞。”阿尘赶忙跟上。
其实,即使她不叫,阿尘也是一直如影随形的。
清晨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二人。
从望海村到风禾镇,是一段不近的路。
阿香心里装着事,不觉脚下走得飞快。
她一边走,一边计划着该怎么跟钱掌柜开口,一边已忍不住盘算起菜单。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鲜,是评价渔获的唯一标准,也是最高标准。
那么,招牌菜来一道“清蒸海鲈”,好像还挺不错的。
试想,客人坐在摇晃的船上,听着涛声,吹着海风。
刚点的海鲈,前一刻还在扑腾着尾巴,下一秒就被快刀剖腹,清去内脏。
鱼身两面改上花刀,铺上姜丝葱段,再淋上一点猪油。
然后,将整条鱼放进蒸笼里,猛火急蒸。
短短几分钟,鱼就可以出锅了。
将滚烫的花生油,浇在葱丝上,香气瞬间就会随着热油,兹拉一声炸开。
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能勾得人食指大动。
最后,再沿着盘边,淋上一圈用上好生抽、鱼露和糖调成的酱汁。
这道“清蒸海鲈”就大功告成了。
吃的不是调味,而是那种即捞即烹的鲜甜,和那份无可复制的生猛。
还有那些刚捞上来的小管(鱿鱼),通体透亮,闪着光泽。
用最滚烫的开水灼熟,切成一圈圈,蘸着红辣椒和蒜蓉调制的酱醋,入口是极致的脆、弹、鲜、甜。
这叫“白灼小管”,最是考验食材的本味。
或者,将活虾用盐、酒、姜片腌制片刻,直接丢进烧得滚烫的粗盐堆里焗熟。
盐堆的热力,会迅速将虾壳收紧,这样焗出来的虾,虾肉里的水分丝毫没有流失。
剥开时,虾肉紧实弹牙,带着一股奇异的焦香和海洋的咸鲜。
这便是“盐焗海虾”。
还有那些刚离水的生蚝,个头大的,直接用小刀撬开。
什么都不用加,也不用煮,直接就可以吸溜进嘴里,享用这道生猛的“深海牛奶”。
若是怕腥,可以加一点柠檬汁,这样口感又会添上几分酸爽。
个头小的耗珠,可以拌上蛋液,放进油锅里,煎到两面金黄,做成蚝烙。
沾一点鱼露或是橘油,那滋味,简直鲜到掉牙了。
更有那几十种贝类,或葱油,或蒜蓉,或豆豉,皆是活杀现做。
阿香的脑子飞速运转,一道道菜品在心中成型。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每一道菜该如何向食客介绍,如何将这独一无二的体验,变成他们口口相传的谈资。
“阿香。”阿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风禾镇的镇口。
阿尘从怀里掏出一个风吹饼,递给她:“吃点东西吧。”
他不明白阿香脑子里,那些层出不穷的奇妙想法。
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着她,让她在冲锋陷阵的时候,能有一个最安稳的后方。
阿香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
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在马不停蹄地奔波着,竟连吃饭也忘了。
醉仙楼。
此刻已是晌午,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小二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后厨的锅铲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阿香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股熟悉的油烟味和食物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这里是她的主场。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挺直腰板,带着阿尘走了进去。
“哟,这不是阿香姑娘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个眼尖的伙计立刻认出了她,热情地迎了上来。
上次“鱼饭”大卖,整个醉仙楼上上下下都对这位小厨娘印象深刻。
“我找钱掌柜,有要事相商。”阿香开门见山。
“掌柜的在楼上雅间陪客呢,姑娘您先里边坐,喝口茶,我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我们不急。”
阿香摆摆手,拉着阿尘在一楼大堂靠窗的角落坐下。
她要的不是私下会谈,她要的就是在这人声鼎沸的大堂里,让钱掌柜看到她,看到她带来的那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商机。
她要让他知道,这个机会,不止他一个人能看到。
她点了两碗最便宜的幸运面,慢慢地吃着,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大堂。
食客们点的菜,多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
食材虽好,做法也算精细,但在阿香看来,终究是少了些魂魄。
她注意到,好几桌客人都点了鱼,但盘中的鱼,鱼眼微陷,鱼鳃的颜色也有些发暗,显然已经不是最新鲜的了。
这就是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