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茹领着他们钻的地方,压根就没有路。
被人走得多了,才在这郁郁葱葱的绿植上,硬生生踏出一条泥泞小道来。
大多数时候,脚下是湿滑的腐叶和青苔,一不留神就会滑倒。
时而要趟过潺潺的溪流,石子圆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过去。
阿香走得气喘吁吁,她这小短腿,最怕走山路了。
“小心点。”夏雨不时提醒。
他的声音也有些喘,听起来闷闷的。
此刻,他也是一身狼狈,那身标志性的夜行衣,简直已经被泥泞和落叶,沾成了迷彩服。
唯有尚茹,像只猴子一样,在林间轻松地穿梭跳跃,如履平地。
“我们快到了,快跟上!”
她的声音从前面飘来,话是这么说,人却时时不见踪影。
阿香和夏雨,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跟了她许久。
终于,尚茹在一块两丈高的巨石前站定。
“到了!绕过这里,就是了。”
她神秘一笑,率先侧身闪了过去。
阿香和夏雨强打起精神,也跟了上去。
当他们绕过巨石,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同时停住了脚步,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由十几棵参天巨树构成的“空中村落”。
巨大的树屋,错落有致地搭建在树干和枝丫相连的地方。
房屋中间,用一条条藤桥和木制栈道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畅通无阻的空中世界。
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冠,洒在那些古朴的树屋上。
空气里,是草木的清香、烟火的暖意、兽皮的腥膻,和其他一些独属于野兽和山林的粗犷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原始而旺盛的生命力。
“哇!”
阿香看得忍不住一声赞叹,话本里何曾见过这样的奇景。
这分明就是一座长在天上的城!
夏雨则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目光扫过整个村寨。
树屋的位置易守难攻,吊桥是唯一的通道,一旦砍断,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村民们个个肩宽背厚,步履沉稳,腰间都挂着猎刀,背上负着弓弩。
结论冰冷而清晰:这是个硬骨头。
随便拉出来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战斗力都比风禾镇那帮只会吃干饭的衙役强。
村民们见有陌生人来访,顿时提高了警觉,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但看清领头的是尚茹,眼中的那些敌意,又变成了纯粹的好奇。
“我回来啦!”尚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我把阿尘大哥的家人带来啦!”
“阿尘大哥?”
“就是那个一拳干死山猫子的英雄?”
“英雄的朋友,那不就是咱自家人嘛!”
人群中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在村民们的强势围观下,三人穿过寨子中央的空地,走进了那间最宽敞的树屋。
屋里烟熏火燎的,一股浓烈的汗味和兽油味扑面而来。
主位上,一个中年汉子,正指着一张兽皮地图,跟几个猎户商量着什么。
气氛,有点凝重。
“阿爹,我回来!你看我带了谁……”
尚茹还没介绍完,一个声音已经打断了她。
“阿香!”阿尘像大狗一样,从那几个人中间挤出一个头来。
“阿尘!”
见他活蹦乱跳,阿香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了地。
她忍不住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阿尘乱糟糟的头发。
“咳!”
村长尚烈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众人安静,这才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正轨。
“……情况就是这样。那畜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昨晚,阿木家半亩地的苞谷被它拱了个稀烂,守夜的两个后生,一个断了胳膊,一个腿上拉了老大一道口子。再不除了它,咱们这寨子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听尚烈的意思,这山猪已经成了心腹大患。
“村长,依我看,还得用老法子。”
一位老猎户开口,“那畜生精明得很,专挑没月亮的晚上来。咱们分三队,一队人去它常喝水的那眼泉里下药,下最猛的;二队在它下山那条道上,多埋几排套子,多拉几道绊索。”
他的手指在兽皮地图上划过,“主力,就埋伏在山坳里。等它一露头,火把、响锣一起上,把它往死胡同里逼!到时候,管它皮多厚,也得给它射成个刺猬!”
这套路子,是猎王村祖祖辈辈用命换来的经验,狠辣又管用。
众猎户听了,都咬着牙,狠狠点头。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傻愣愣地响了起来。
“为啥要晚上去打呀?”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还在傻乐的阿尘。
“晚上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万一射歪了咋办?”
阿尘一脸天真地继续问道,“而且你们点那么多火把,那猪隔着八里地就瞅见了,还不吓得掉头就跑?”
说得好有道理,猎户们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那老猎户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阿尘,眼神里倒没多少责备,反而像看自家不懂事的孙子,哈哈一笑。
“傻小子,那是因为山猪那畜生,就是晚上才出来找食儿啊。大白天的,它都躲在老窝里睡大觉,咱们上哪儿找它去?”
“哦……”阿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可是,猪吃饱了不也犯困吗?”
见没人搭理他,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它晚上出来吃东西,吃得饱饱的,天亮了回到窝里,不就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吗?咱们人睡觉要是被人吵醒了,都会发老大脾气,脑子也是蒙的,跑都跑不快。猪……应该也一样吧?”
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阿尘挠挠头,继续用他那套简单的逻辑往下说。
“而且,咱们看得清楚,离老远就能拿弓箭瞄它。它在睡觉,咱们就安安静静地摸过去,像猫抓老鼠一样。它睡着了,鼻子肯定也没那么灵了,对不对?”
他的思维方式,简单直接,却反而问出了老谋深算的猎人们,凭直觉就已经直接毙掉的可能性。
他又想起点什么,接着道,“你们,晓得它的窝在哪儿不?”
尚烈脸色复杂地点了下头。
为了找这畜生的老巢,他们已经折损了两个优秀的斥候。
“那……”阿尘脸上依然是孩童般的困惑,“为什么要去路上等它,而不是直接去它家里打它呢?把它的家门口围起来,它就跑不掉了呀。”
“……”
一阵沉默。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弃白天视野清晰的巨大优势,非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去和一个在黑暗中比他们更自如的畜生死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