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马车驶离宫阙,行驶在返回王府的青石道上。
车厢内,楚望钧倚着软垫闭目养神,眉宇间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膝上,显然心绪不佳。
顾意坐在他对面,指尖轻轻挑开绸帘一角,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朱红宫墙,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
忽然,马车猛地一个颠簸,像是碾过了什么障碍,车厢剧烈一晃。
顾意“哎呀”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额头不偏不倚重重撞在楚望钧胸口,正正压在他未愈的伤口上。
“唔……”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身,掌心却又在他伤处结结实实地按了一下。
淡淡的血腥气瞬间在密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那本就未好利落的伤口,怕是又裂了。
顾意:“……”
此刻若说不是故意的,楚望钧能信吗?
楚望钧:“……”
很难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尤其是在她今日做出那等事之后。
楚望钧骤然皱眉,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冰寒:“太后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顾意挣了挣,纹丝不动,只得道:“没说什么,不过是问问妾身在王府过得可还习惯。”
“仅此而已?”
“王爷难道不信我?”
“是么?”楚望钧倏地甩出一本烫金册子,砸在她身旁的软垫上。
《补肾良方一百则》几个硕大的字在她眼前灼灼发亮。
“那你给本王解释解释,太后身边的嬷嬷为何特意将此物‘赠’与本王?”
那刺目的书名映入眼底,顾意握着丝帕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肩膀可疑的颤动。
“……这,上头写的什么?莫非是太后体恤王爷重伤未愈,特意赐下的补身药方?”她轻咳一声,抬眸时,恰好撞进楚望钧那双似笑非笑、却寒意森然的眸子里。
楚望钧眸光如刃:“你究竟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顾意:“妾身今日说了许多话,王爷具体指的是哪一句?”
“姜、云、湄。”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
顾意仰起脸,神情愈发无辜纯良:“王爷明鉴,云湄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王爷着想啊……”
“为了本王?”
“自然,”她指尖虚虚点在他再次渗出血色的衣襟上,声音压得极低,“您看,若非如此,太后娘娘怎会轻易死心?难道……王爷其实很期待与太后那位嫡亲妹妹的婚事?”
楚望钧一把拂开她的手,声音淬冰:“姜云湄,你迟早要为你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付出代价。”
…
京城的清晨,笼罩着一层挥之不散的薄雾。
金銮殿上,楚望钧面沉如水地听着言官奏事。
满朝文武虽眼观鼻、鼻观心,却都在暗中打量这位摄政王,眼神十分微妙……这位传闻中“身有隐疾”的王爷今日气压格外低沉,手中玉笏被捏得咯吱作响。
小皇帝悄悄拽了拽他的袖摆,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大殿上格外清晰:“皇叔是哪里病了?不要讳疾忌医呀,朕让太医正来给皇叔瞧瞧……”
“咔嚓!”
楚望钧手中的玉笏应声裂开一道细缝。
——谣言如野火燎原。
不过半日功夫,摄政王身患“隐疾”的消息便从深宫内院烧至市井街头,传遍了京城每个角落。
茶楼里的说书人将醒木拍得山响,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某位权贵”难以启齿的痼疾,引得满堂窃笑;甚至连赌坊都悄然开了盘口,赌这位权贵此生能否“重振雄风”。
而此刻,摄政王府内。
顾意起身迟了些,刚站到廊下,便见角落处几个小丫鬟低头窃窃私语。
…
“听说了吗?外头都在传,王爷他……那方面不行……”
“难怪王爷从不近女色,内宅也只有夫人一位……”
“嘘!快别说了,仔细被人听见!”
…
没想到,一夜之间,事情竟发酵至满城风雨。
顾意忽觉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似乎……玩得有些过火了。
她转身想退回屋内,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堵坚实的人墙。
楚望钧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玄色蟒袍沾染着晨露的寒气,衬得他面色越发冷峻逼人。
“王、王爷?”顾意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凉廊柱,“您……下朝了?”
楚望钧抬手,“砰”地一声撑在她耳侧的柱子上,将她彻底困于方寸之间。他俯身逼近,嗓音低沉危险:“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王爷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明白……”她试图装傻。
楚望钧冷笑一声,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她,清晰道:
“那本王今日便让你知道……”
“信口雌黄,该付出的代价。”
顾意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睫,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腕间藏着的冰凉琴弦。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快步走来,声音洪亮:“王爷!太医院院使大人派人送来了十坛上好的鹿血酒孝敬!”
楚望钧额角青筋狠狠一跳。
顾意趁机从他臂弯下灵巧钻出,翩然退至几步开外的“安全”距离,语带戏谑:“王爷可莫要辜负了太医院诸位大人的一番‘良苦用心’呀。”
她故意拖长音调,眼底闪着狡黠又幸灾乐祸的光,转身便欲溜走。
下一秒,却只觉天旋地转——楚望钧直接将她拦腰扛起,大步流星地朝着内室走去。
“王爷?!”她惊呼出声,挣扎却只换来肩上一记警告的轻拍和一声冰冷的嗤笑。
“既然你这般‘关心’本王的隐疾……”他一字一句,砸在她耳边,“不如亲自验验?”
顾意这下终于慌了神。
这玩笑似乎……开得太过火了!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她强作镇定,“光天化日之下,岂可……”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被楚望钧一脚踹开,又“砰”地一声重重合上,骤然隔绝了外面明亮的阳光。
她被毫不留情地扔进柔软的锦被之中。
后背刚触及被面,顾意便想翻身逃离,却被男人一把扣住脚踝,硬生生拖了回去。
“啊!”她忍不住短促惊呼。
楚望钧单手扯开腰间玉带,刻意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失去束缚的玄色蟒袍散开,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以及……隐隐透出鲜红血色的绷带。
顾意瞳孔微缩。
她方才,是不是又撞到他的伤口了?
“你的伤……”她下意识伸手,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牢牢按在头顶。
“叫啊,”他俯身撑在她上方,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抚过她颈侧那颗红痣,声音低沉而危险,“再叫大声些。正好让外头的人都听清楚,本王到底……行不行。”
“我……我知错了……”顾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后背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现在知道怕了?”楚望钧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昨日在太后面前编排本王时,怎不见你嘴下留情?”
“闹得满城风雨,你还想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