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信号,极有可能是右青已然脱险!
顾意心头猛地一跳,极快地瞥了一眼后,随即若无其事般,脚步未停地向外走去。
然而,楚望钧的目光自她转身后便一直落在她背影上,并未错过她那一瞬间细微的僵硬。
他唇角牵起一丝了然的弧度,并未点破。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阴暗潮湿、废弃已久的乞丐窝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门窗紧闭,唯有微光从破败的窗纸缝隙透入,依稀照亮角落里的身影。
右青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鬓发,牙关紧咬,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的右小腿上,那支射入的弩箭已被硬生生折断,只留下嵌进去的箭头,伤口周围血肉翻卷,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将周围的衣料彻底浸透。
曳落单膝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腿上的伤口。
目光在那片光洁的皮肤上看了又看,浓密的眉毛困惑地拧了起来。
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道,“你这腿……咋光溜溜的?和刚剥皮的小羊羔似的。还是你们这儿的男人,都这般娘们唧唧的?”
右青疼得冷汗直冒,闻言更是气得牙痒痒,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这箭头……看着还挺深。”曳落啧了一声,说着说着,往日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神贯注的凝重。
他用弯刀在油灯火苗上反复灼烧至通红,似乎有些紧张,连额角都冒出了细汗。
“你忍着点,我数三个数……”
他握住右青的小腿,声音沙哑,手腕稳如磐石,口中刚数到“一”,烧红的刀尖已精准而狠决地剜入了皮肉。
“呃啊——!”
右青身体猛地绷紧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喉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痛呼。
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曳落动作却极快,挑出箭头,迅速撒上厚厚的药粉,再用从里衣撕下的干净布条以最大的力道捆扎止血。
整个过程粗暴却有效,带着股干脆利落的狠劲。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抬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不小心溅到的血点。
看着几乎虚脱的右青,他扯出一个疲惫却得意的笑:“怎么样?小爷我手艺不赖吧?在草原上不知包了多少牲畜!”
右青这会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虚弱地喘着气。
过了好几息她才攒够力气,缓过劲儿来,一睁开眼,就是问正事,“……你方才去发信号,可稳妥?”
“放心,鬼影子都没一个。”曳落摇头,缓过劲儿来,忍不住开始后怕地念叨,“真他娘的邪门!今天点儿太背了!”
“眼看就要成了,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个血呼啦的家伙!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街道还全被那黑甲卫给围死了!”
“幸亏小爷跑的快,再晚一点,咱们可就被那黑甲卫包了饺子了。”
他一边念叨,一边嫌弃地环顾这处阴暗、散发着霉烂味的避难所,咂了咂嘴,做了最后总结,“不过也不算倒霉透顶,好歹今天那京兆尹来得及时,嘿,这事也是巧了,弄得银楼那帮龟孙子没空追咱们了……”
右青闭着眼,任由他在那儿瞎琢磨,没有回应。
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事情绝不会如此巧合。
公子竟为了救她,闹出了如此大的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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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
陆培风去而复返,正垂首禀报。
“王爷,我们的人沿着下游河道一路搜寻,除了一开始发现的那几处血迹,再无任何踪迹……”
“让人都撤回来吧,”楚望钧打断了他,“不必再搜了。”
“是。”陆培风没有任何质疑地应声,却并未立刻离开。
“还有事?”楚望钧道。
陆培风硬着头皮,低声道:“王爷,京兆尹那边方才递来消息说,端王府长史亲自到了京兆府,质问他们无端查封银楼、扣押主事的缘由,言及要上奏太后,参劾京兆尹与王爷您……滥用职权,排除异己。”
这正在楚望钧意料之中。
此次行动,打草惊蛇已在所难免。
“让他尽管推到本王头上。”楚望钧语气平淡,“一切后果,本王担着。”
“是。”陆培风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王爷,我们安插在端王府附近的暗哨回报,端王府长史前去京兆尹衙门闹事之时,端王本人……径直入宫了。”
楚望钧眼底闪过一丝冷嘲。
他几乎都能想象出,他那好大侄儿在太后面前是如何一副涕泪交加、委屈控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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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慈宁宫。
端王站在下首,面容沉痛,语气悲愤。
“母后,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他冲着比他还小许多的太后叫的顺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摄政王叔他……他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容不下儿臣啊!”
太后蹙着精心描画的柳眉:“……摄政王总理朝政,行事必有他的考量。或许,真是接到了什么线报……”
端王愤懑道,“若有线报,为何他不先知会儿臣,儿臣难道还会包庇细作不成?”
太后心想,那可说不准。但面上却应和着。
“摄政王叔直接做了这么一出,如今京城流言四起,这让儿臣日后还如何立足?”端王说着,眼圈竟微微泛红。
将一个被打压、委屈无助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太后看着他这般情状,只觉得头疼,却也不得不安抚:“摄政王近来确是……越发独断专行了。”
“只是皇帝年幼,哀家又一介深宫妇人,如何能做得了主?这朝堂……终究是他一人说了算。”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实的无奈与忌惮,“你也且暂且忍耐些,避其锋芒,莫要再与他正面冲突了。”
端王深知无法一次扳倒楚望钧,但他今日目的已然达到——
成功在太后心中种下楚望钧“跋扈专权”、“排除异己”的种子。
“儿臣自己受些委屈没什么,”端王以退为进,语气愈发悲凉,“只求皇叔莫要变本加厉才好……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他起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