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开始。
苏云溪先让两个大夫一起配合着她把陆砚之扶到病床上。
然后拆开陆砚之腿上的石膏和绷带,露出里面肿胀的腿。
她用手轻轻按压着陆砚之的腿,一边按一边问:“这里疼吗?这里呢?”
陆砚之咬着牙,一一回答:“有点疼……这里更疼,像是骨头在扎肉。”
苏云溪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陆砚之的腿上,慢慢的开始推。
“啊——”剧烈的疼痛让陆砚之忍不住喊出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双手紧紧抓着床单。
但他没有乱动,只是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生怕影响苏云溪的动作。
旁边的两个大夫都看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接骨,动作又快又准,完全不像是个年轻姑娘能做到的。
苏云溪没有停顿,趁着陆砚之的肌肉还没因为疼痛僵硬,快速调整着骨头的位置,一边调整一边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骨头归位了?”
陆砚之喘着粗气,感受着腿上的变化,连忙说:“好像……好像不那么扎得慌了,就是还是很疼。”
“那就对了。”苏云溪松了口气,又快速调整了几下,然后继续动作。
时间过去了许久,陆砚之已经疼的快晕过去了。
而苏云溪也面色发白,长时间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的头脑开始发晕。
陆砚之的腿伤的很重,她必须一万个小心。
重生以来,她学习了无数珍贵的医术典籍,更何况周明远给她找的那些医书本就是孤品,随便一本拿出来都能震惊医学界,再加上苏云溪的刻苦用心学习,又有周氏医案傍身。
再难的病症,她也有把握医治。
要治好陆砚之的腿,对她来说很简单。
确定骨头复位准确后,对旁边的大夫说,“快,把夹板递过来,还有绷带,要缠紧点,但不能太用力,别影响血液循环。”
两个大夫连忙上前帮忙,他们看着苏云溪熟练地用夹板固定好陆砚之的腿,又用绷带一圈圈缠好,动作精准又快速,完全看不出是个没受过正规训练的民间大夫。
固定好腿,苏云溪又立刻走到桌子边,拿起笔开始写药方。
她的手还有些颤抖,显然是刚才的疼痛和疲惫还没缓过来,但她依旧一笔一划地写着。
“这张药方是外敷的,你们按方子抓药,熬成药膏,每天给陆砚之敷一次,能促进骨头愈合,还能消肿。这张是内服的,每天煎一剂,分两次喝。”她把药方递给旁边的两个医生。
他们接过药方,刚想点头,就看到苏云溪身子晃了晃,直直地倒了下去。
“云溪!”陆砚之急得大喊,挣扎着想去扶她,却被腿上的夹板限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旁边的两个大夫连忙上前,一把扶住苏云溪,其中一个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口气:“还好,就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赶紧把她抬到旁边的床上休息,再给她弄点糖水喝。”
陆砚之看着被抬到床上的苏云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心里又疼又悔。
他知道她肯定是为了赶过来见自己,一路都没好好休息,才会累晕过去。
顿时心痛到无法呼吸。
苏云溪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像是要把这些天积攒的疲惫都彻底释放。
睡梦中,她又回到了上一世那个寒冷的冰窖里。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就在她快要被冻僵时,一阵温暖突然裹住了她。
那熟悉的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意识又昏昏沉沉地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苏云溪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握在掌心。
她侧过头,看到陆砚之坐在轮椅上,身子微微前倾,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眶通红,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是守了她很久。
“云溪,你醒了?”陆砚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见她醒来,连忙想站起身,却因为腿上的夹板被限制住,只能僵在原地。
苏云溪还有些懵,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看着陆砚之憔悴的模样,心里又气又疼,挣扎着坐起身,没好气地说:“你傻呀?不在床上好好躺着,坐在这里守着我干什么?你的腿刚复位,不能长时间坐着,快回去躺着休息!”
她说着,不等陆砚之反应,就掀开被子下床,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把他扶到旁边的病床上躺下。
陆砚之看着她带着怒气的侧脸,不敢反驳,乖乖地躺在床上,眼神却一直黏在她身上,满是担忧。
他能看出来,苏云溪不仅是在担心他,还有些不高兴。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苏云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她一路奔波,累得差点倒下。
可这个人,当初竟然想就这么轻飘飘地把她推开。
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
她也没有了解过他。
见她始终不说话,陆砚之心里更慌了,试探着开口:“云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护士给你端碗粥过来好不好?你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苏云溪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怒气,声音也冷了几分:“陆砚之,你当我是什么人?”
陆砚之一愣,苏云溪没有叫他“啊砚”,而是连名带姓地叫他。
他瞬间意识到,苏云溪是真的生气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唤道:“云溪……”
“别叫我云溪。”苏云溪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被她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用力扔到陆砚之面前的被子上,“你先给我解释下,这是什么?你当初写这封信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砚之看到那封熟悉的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自己在病床上写这封信时的心情。
那时他刚从手术室出来,医生说他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他怕苏云溪跟着他受苦,怕自己这个废人配不上她,更怕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会失望。
所以才狠下心写下这封绝情信,想让她彻底断了念想,去寻找更好的生活。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苏云溪会不顾一切地找过来。
现在这封信被苏云溪摆在面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也打在他的心上。
“怎么?说不出来了?”苏云溪看着他窘迫的模样,眼眶渐渐红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腿断了,就配不上我了?是不是觉得,我苏云溪是那种会因为你受伤就转身离开的人?陆砚之,你也太小看我了!”
她深吸一口气,“当初你说要护我一生,我答应要陪你一辈子,这些话你都忘了吗?你以为你写一封绝笔信,让我忘了你,就是对我好?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信的时候有多害怕?我怕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我一路从镇上赶过来,三天没合眼,累得差点晕过去,不是来听你说‘勿念勿等’的,更不是来看着你把我推开的!”
“我苏云溪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躲起来自我牺牲的男人,我要的是一个愿意跟我一起面对困难的伴侣!你腿伤了,我可以治;你怕拖累我,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被你拖累?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脆弱,这么容易放弃吗?”
苏云溪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被子上。
陆砚之看着她落泪的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他怎么会忘了当初的承诺?
他怎么会觉得苏云溪会放弃他?
是他被绝望冲昏了头,是他太自私,只想着自己所谓的为她好,却忽略了她的感受,忽略了她的坚定。
“云溪,对不起……”陆砚之的声音哽咽着,想去拉苏云溪的手,却被她躲开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写这封信,不该想推开你,我不该怀疑你的心意……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云溪看着他懊悔的模样,心里的怒气渐渐消散,可委屈却怎么也压不住。
她不想再对着他哭,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转身就往病房外跑。
“云溪!你别走!”陆砚之急了,挣扎着想要下床去追,可刚一动腿,剧烈的疼痛就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云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他坐在床上,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一遍遍地喊着云溪。
他恨自己现在腿不能动,恨自己当初的愚蠢,更恨自己让苏云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他真不是个东西。
如果能重来,他绝不会再写那封绝笔信,绝不会再想着推开她。
他会告诉她,他有多害怕失去她,有多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