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神医点了点头,对程凡道:“好了,快上车,莫要耽误了时辰。这几个娃娃,让他们快些回家去,天色不早了。”
程凡又叮嘱了几个孩子几句,让他们赶紧回家,不要让家人担心。
孩子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五弟还不停地挥着小手。
“大哥再见!”
程凡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中那因权谋和仇恨而紧绷的弦,似乎也松动了些许。
回到车上,孙神医递过来一本书,封皮已经泛黄,上面写着三个古朴的篆字——《药王心经》。
“这是为师早年行医的心得,里面不只有药理,更有脉案和一些疑难杂症的诊治思路。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但医道一途,博大精深,光有天赋不够,还需勤学苦练。”
程凡郑重地接过书,入手微沉,仿佛承载了一位医者一生的心血。
“弟子明白。”
“今日带你去的这家,是城西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姓关,单名一个‘威’字。”孙神医缓缓开口,介绍起此行的目的。
“关总镖头?”程凡一怔,这个名字她听过。
虎威镖局是岳阳城最大的镖局,走南闯北,声名显赫。总镖头关威,更是一个传奇人物,据说早年是军中悍将,因伤退伍后才创立了镖局。为人最是豪爽仗义,在江湖上和民间都有极好的口碑。
“是他的公子,关小公子摔断了腿?”程凡问。
“嗯。”孙神医点头,“关总镖头与我有些交情。他的独子关鹏,昨日在城外骑马,不知何故,从马上摔下,左腿胫骨断裂。镖局里的跌打师傅束手无策,这才请我过去。”
程凡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关鹏是镖局少主,自幼习武,马术精湛,怎么会无缘无故从马上摔下来?
她想起了自己姐姐的遭遇。
同样是武艺高强之人,同样是意外受伤。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她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没有说出口。
孙神医看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到了地方,少说,多看,多记。尤其是,要学会如何‘问’。”
“问?”
“没错。”孙神医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医者四诊,望、闻、问、切。‘问’之一字,看似简单,实则最难。不只要问病情,更要问因果,问人情,问时局。有时候,病在身上,根却在别处。找不到根,你永远也治不好那病。”
程凡心中剧震。
师父这番话,已经超脱了单纯的医术范畴。
这哪里是在教她看病,分明是在教她看人,看事,看这整个世道!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王心经》紧紧抱在怀里,对着孙神医,再次深深一揖。
“弟子,受教了。”
马车在城西一座气派的府邸前停下,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虎威镖局”四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非凡。
一个精干的汉子早已等在门口,见到马车,立刻迎了上来。
“孙神医,你可算来了!”
来人是虎威镖局的大管事,名叫赵平,一脸焦急之色。
他引着孙神医和程凡快步走进府内。
镖局的院子极大,刀枪剑戟各类兵器架立在两侧,一群赤着上身的镖师正在烈日下操练,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充满了阳刚与力量的气息。
但此刻,整个镖局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氛围中。
镖师们虽在操练,却都心不在焉,频频望向后院的方向。
穿过演武场,来到后院的一处独立小楼。
楼下,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中年汉子正来回踱步,他身穿劲装,面容刚毅,一双虎目中布满了血丝和焦虑。
此人,正是虎威镖局总镖头,关威。
“孙老哥!”见到孙神医,关威如同见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颤抖。
“关总镖头,稍安勿躁。”孙神医拍了拍他的胳膊,沉声道,“带我去看看小侄的情况。”
“好好好,这边请!”
关威领着二人上了楼。
程凡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她注意到,从进门到现在,关威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完全集中在了孙神医身上。
这很正常,毕竟自己只是个跟班的小药童。
但她也注意到,关威的眉宇间,除了焦虑,还藏着一丝深深的……愤怒和忌惮。
那不是单纯为儿子受伤而产生的。
那是一种被人暗算,却又无可奈何的憋屈。
这种神情,她太熟悉了。
这几天,她在养父母程大山和何氏的脸上,看过无数次。
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左腿被木板固定着,高高吊起。
他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床边,一位美貌妇人正拿着手帕,不断为他擦拭汗水,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哭过许久。
“犬子关鹏,见过孙神医。”妇人见到来人,连忙起身行礼。
“关夫人不必多礼。”孙神医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床边。
他没有立刻去查看伤腿,而是先为关鹏切脉。
程凡站在一旁,将药箱放下,目光也落在了关鹏的身上。
望。
师父教的四诊第一步。
她仔细观察着关鹏的面色、唇色、神态。
面色苍白,是失血与剧痛所致。
嘴唇干裂,是内有郁火。
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是疼痛难忍。
这一切,都符合一个断骨伤者的正常表现。
但,程凡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将目光移向那条被固定的伤腿。
小腿处高高肿起,淤青发紫,从外形看,确实是胫骨断裂的迹象。
镖局的跌打师傅已经做过了初步处理,但显然效果不佳,否则也不会疼成这样。
“孙老哥,怎么样?”关威紧张地问道。
孙神医收回手,面色凝重:“脉象浮数,气血两虚,是剧痛伤了元气。腿伤耽误不得,必须立刻正骨复位。”
他转向程凡:“药箱打开,准备金疮药、麻沸散、接骨七厘散。”
“是,师父。”程凡立刻蹲下,熟练地从药箱中取出所需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