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充实与忙碌中飞逝,宋祈年所在大队因年度军事演习表现出色,获得了一个去南方某经济特区参观见学的名额,大队领导考虑到宋祈年之前处理家事耗费了不少精力,特意将这个兼具休整与学习性质的机会给了他。
消息传来时,黎书禾正踩着缝纫机,为一批新订单赶工。
听到宋祈年平静地叙述完,她先是替他高兴:“太好了!听说那边发展得特别快,你去看看,开开眼界。”
但随即,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悄然爬上心头。
这一去,至少得半个月。自从结婚后,他们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宋祈年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晚上临睡前,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那边轻工业发达,服装和布料应该比我们这里种类多,新颖。”
黎书禾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他这是在……邀请她一起去?
“我……我能去吗?”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期盼,“曦儿怎么办?”
“部队统一安排家属随行,可以带一名直系亲属。曦儿,”宋祈年顿了顿,“妈前几天打电话,说想来住段时间,看看曦儿。我让她过来。”
他竟然连这些都考虑周全了!
黎书禾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感动填满。
她不是不想去,只是习惯了以家庭和孩子为重,从未想过自己也有机会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去!”她几乎是立刻回答,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几天后,曾诗英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来。
她身体调养得不错,精神矍铄,看到白白胖胖、咿呀学语的孙子,更是喜不自胜,抱着不肯撒手。
听说儿子儿媳要一起去特区见学,她十分支持,连连摆手:“去吧去吧!放心去!曦儿交给我,保证给你们带得好好的!”
出发那天,黎书禾穿着用宋祈年送的湖绉料子新做的衬衫,款式是她自己设计的,简洁大方,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她背上那个崭新的棕色皮包,里面装着她的速写本和绘图工具。
火车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丘陵稻田,逐渐变为平坦开阔的平原,再到后来,出现了连绵的厂房和高耸的脚手架。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蓬勃而陌生的活力。
抵达特区时,那股冲击感更为强烈。宽阔笔直的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拔地而起的高楼,琳琅满目的商店,穿着时髦、行色匆匆的人群……
一切都与黎书禾熟悉的部队驻地和北方小城截然不同。
她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有些不够用,既感到新奇,又有些无所适从的惶然。
宋祈年依旧是那副冷峻沉稳的模样,但黎书禾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比平时更紧了些,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部队的安排很紧凑,白天的参观见学多是针对军事管理和技术方面的内容,宋祈年需要全程参与。
黎书禾作为家属,则被安排参观一些对外的示范工厂和集市。
她如同海绵吸水般,贪婪地汲取着一切新鲜知识。
在参观一家合资服装厂时,她看到了全自动的裁剪设备和高速缝纫机流水线,效率之高令人咋舌;在熙熙攘攘的服装批发市场,她看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新奇面料和五花八门的服装款式,很多是她想都未曾想过的。
她的速写本很快就画满了各种服装款式、颜色搭配和面料细节的草图。
她站在人流如织的市场里,看着那些操着不同口音的商贩和顾客,心里那个关于未来的模糊蓝图,似乎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和具体。
晚上,她兴奋地跟宋祈年分享白天的见闻,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小鸟。
宋祈年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对某个技术或管理细节表示困惑时,会结合白天的参观内容,用他军人特有的逻辑,言简意赅地帮她分析几句,往往能让她豁然开朗。
行程的最后一天是自由活动。
宋祈年拒绝了战友一起去逛景点的邀请,带着黎书禾,再次来到了那个巨大的服装批发市场。
“看看,有什么想买的。”他对她说,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
黎书禾知道,他是想让她亲自挑选一些喜欢的布料或者样子带回去。
她心里暖暖的,却没有像其他军属那样忙着采购时髦衣物或化妆品,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些售卖辅料和布料的区域。
她仔细地挑选着各种颜色的纽扣、别致的花边、闪闪发亮的珠片,又扯了几块在内地少见、质地特殊的布料小样。
她的目光专注而专业,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侦察。
宋祈年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帮她提着逐渐变重的袋子,看着她与摊主熟练地讨价还价,看着她因为发现一块心仪的面料而眼睛发亮,冷硬的唇角始终带着一丝极淡的弧度。
回去的火车上,黎书禾抱着那个装满了“宝贝”的旅行袋,靠在宋祈年肩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南方景致,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对未来的憧憬。
“祈年,”她轻声说,“我好像……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宋祈年侧过头,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定而明亮的光芒,点了点头:“嗯。”
他没有问她要怎么做,只是将她的肩膀揽得更紧了些。
回到部队驻地,曾诗英已经把孙子照顾得妥妥帖帖,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到儿媳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般,眼神里多了以前没有的自信和开阔,她欣慰地笑了。
黎书禾没有停歇,立刻投入了新的“战斗”。
她将特区之行的收获整理归纳,结合本地市场和军属们的需求,对自己的“小事业”进行了升级。
她开始尝试使用新的面料和辅料,设计更加新颖实用的款式,甚至借鉴了特区看到的某些营销方式,比如推出“预定”模式,根据订单数量进货,减少库存风险。
她的生意越发红火,不仅在家属院里口碑载道,甚至开始有驻地外的人慕名而来找她做衣服。
她赚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了贴补家用的范畴。
晚上,她将一部分收入交给宋祈年。
这一次,宋祈年没有推拒,他接过那叠厚厚的钞票,看了看,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存折,连同钱一起放了进去。
“给你存的。”他言简意赅地说,“以后,你想做更大的,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