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接一句地东拉西扯,话里绕着弯子,前言不搭后语。
她听得一头雾水,脑袋都快炸了!
“这是灵芝!灵芝!你听没听说过啊!”
“什么?”
陆楚晏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可看着女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满脸都是认真的模样,
分明不是在胡闹,也不是在撒谎。
他沉默了几息,眼神从惊疑转为凝重,盯着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眼,
终究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
转身就走,直奔陆楚远所住的厢房。
推门而入时,屋里灯火通明,药香未散。
陆老夫人正坐在儿子床前,枯瘦的手轻轻搭在被角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耳朵竖着,耳朵里全是期盼。
盼着孙女的消息,盼着奇迹。
“咯吱”一声门响,人影闪动。
一见是沅沅被楚晏抱着回来了,陆老夫人脸上顿时绽放出笑意,
她急忙伸手,想要接过孩子好好搂一搂。
可陆楚晏却侧身一闪,避开了她的怀抱,
反手将那朵沾着晨露的花递到她面前。
“娘,这是沅沅带回来的。她说这叫灵芝。儿子从没见过,也不认识,您见多识广,快帮着瞧瞧。”
话音未落,屋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陆老夫人颤巍巍伸出来的手上。
她没有接住孙女,却稳稳托住了那朵小花。
花蕊洁白如霜,花瓣微泛青光。
她颤抖着将花凑到眼前,眯起昏花的老眼。
突然,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瞳孔剧烈一缩。
“真的是……灵芝!竟真是灵芝!还是刚采下来的新鲜灵药!快!快拿去交给府医!让他立刻碾碎入药,一刻都不能耽误!”
旁边的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接过那朵花,转身拔腿就往外冲。
屋里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
陆楚远有救了!
沅沅也平平安安回来了!
人人脸上都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直到这时,陆楚晏才终于缓缓松开手臂,将沅沅轻轻放回奶奶怀里。
“我的小心肝儿啊……”
陆老夫人一把将孙女搂进怀里,搂得紧紧的。
“你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这花……这救命的宝贝,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啊?”
沅沅咬着下唇,心里怦怦直跳。
实话当然不能说。
于是她抬起小手,朝窗外一指。
“是那只老喜鹊带我去的!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去求它帮忙,它就飞过来引路了!”
而窗外那只老喜鹊,此时正大摇大摆地蹲在厨房送来的点心盘子边上。
脑袋一点一点,嘴巴飞快地啄着。
腮帮子鼓鼓囊囊,全是碎屑,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它一点也不怕人。
这家人是沅沅的亲人。
而沅沅心善,从不欺负小动物,
她家的人,自然也不会亏待它。
再说了,它可不止一次从这府里顺走果脯点心了,早混成了半个主子。
陆老夫人抱着孙女,目光静静落在那只埋头狂吃的喜鹊身上,眼神幽深。
她当然不是头一回看见孙女跟黄鼠狼说话了。
去年冬日,她亲眼见过沅沅蹲在墙角,跟一只毛色金黄的野兽嘀嘀咕咕。
那黄鼠狼不但不逃,还蹲着点头,像是在回应。
小时候,她听村里的老人说过。
有些孩子生来眼里有光,能通百兽之语,能听懂风吹草动中的密语。
寻常人听了只当是疯话,是童言无忌。
可她信。
因为她年轻时也听过一耳朵。
那年山洪暴发前夜,
一只白猫蹲在她窗前,低声说:“快走,水要来了。”
她逃了,全家都活了。
如今,这传说中的本事,竟偏偏落到了孙女身上……
她凝视着那只吃饱了开始梳理羽毛的老喜鹊,
嘴角微微动了动,终究没说破,只是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些。
她信沅沅,知道这孩子从没坏心。
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
多少人眼红?
陆老夫人皱了皱眉,目光缓缓扫过站在堂下的儿子和儿媳。
“你们都听好了。”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扣了下扶手。
“‘福星’这名头一旦传开,表面上人人都会来夸她懂事、命好,背地里呢?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发酸,咬牙切齿。”
“那贼到现在都没抓到,谁知道是不是还在府里窥探?外头又有多少眼睛在暗中瞅着她,就等着找机会下手。”
“这事,”她继续道,语气坚定,“你们是亲眼看见的,心里有数就行。自家明白就好,不必逢人便说。”
“更别往外漏半个字。一字一句传出去,就可能引来祸端。轻则招惹闲话,重则……惹来杀身之祸也不一定。”
“这是咱陆家的事儿。”
“不是街坊茶余饭后的谈资。沅沅是咱家的福星,这话咱们自家人心里清楚,但绝不能让外人听见。”
她轻轻握住身旁孙女的小手,声音缓了下来。
“她更是咱们的命根子。谁都不许欺负她,谁都不能亏待她。若有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第一个不饶他。”
周氏站在一旁,连忙低下头,双手交叠于身前,恭恭敬敬应道:“是,媳妇记住了。您说的话,句句都刻在心里,半点不敢忘。”
陆楚晏和陆宴辞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垂首立着。
母亲说得对,即便她不说出口,他们兄弟二人也早就打定了主意。
哪怕拼尽全力,也要护住这个妹妹。
可洛锦歌心里,却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闺女那些怪事,她早就发现了。
平日里沅沅说话常常神神叨叨,说什么喜鹊托梦、井边老树叹气、夜里有白猫引路……
这些话以前她只当是孩子年纪小,想象力丰富,胡言乱语罢了。
邻里们听见了,也都一笑而过,说是童言无忌,谁也没往心里去。
可如今,被老太太这么郑重其事地提起来,再回想那些细节。
药丸突然出现在盒中,喜鹊偏偏就在关键时刻飞进来,连方向都精准得不可思议—。
她才惊觉,这件事,好像真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她忽然有点怕。
她怕的不是怪事,而是后果。
怕自己当初执意嫁入陆家,是否给这个家带来了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