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忍着想拍掉她脸上蜈蚣的冲动,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唔”了一声,开始进行“职业规划”:
“这个嘛……得看你的‘KpI’和‘履历’了。最重要的,有没有害过活人?手上沾没沾血债?如果根正苗红,清清白白,那去了冥界,说不定也能像我一样,从实习生做起,端上这碗公家饭,慢慢熬资历,总有出头之日!”
她努力描绘着美好蓝图,还不忘捎上自己增加可信度,“你看我这样的,都能混上实习生了,你这条件,肯定比我强!”
红梅立刻用力摇头,长发甩动,带起一股阴风:“我没害人!绝对没有!”她语气急切,那鬼火般的眼眸里竟透出几分委屈,
“之前也来过几波道士和尚,凶神恶煞的,我也只是用哭声吓唬吓唬他们,弄点小迷雾把他们绕晕,最多……最多让他们摔两个狗啃泥,就赶紧把他们轰出去了!从来没害过人命!”
欧叶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那株妖异得如同血染的红梅树,眼神里充满了“你逗我呢”的怀疑。没害过人?那这树红得这么邪门,下面埋的是番茄酱吗?
红梅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立刻明白了她的疑虑。她那张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别看那梅树红得那么吓人……”她伸出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那株血梅,
“那是因为……那下面……埋着我的……肉身。”她顿了顿,那双美丽的鬼火眼瞳望向欧叶,里面翻涌着深切的哀求和一种积压了太久的孤寂,“我要请你帮的忙……也正和这个有关。”
欧叶心头一动,一个猜测脱口而出:“难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收敛尸骨,好好安葬?”
红梅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动作牵扯到她脸上的肌肉,差点把那只还在孜孜不倦“巡查领地”的黑蜈蚣抖落下来。
她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用那双哀伤又美丽的眼睛看着欧叶,自顾自地开始讲述,声音幽幽,如同穿过漫长岁月的风:
“我叫红梅……死的那年,我也不过才……十五岁.......”
幻境外。
墨时庭悠哉悠哉的站在梅树下,面前凭空浮现着一个画面:少女和一个身着红嫁衣的女鬼正在交谈。二人谈话内容,尽收他眼底。
“殿下,真的不用插手吗?”风璟在一旁开口。
墨时庭饶有兴致的看着画面中的少女,嘴角微勾。
“让她自己解决吧。”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那眼神却盯着画面一动不动。
而那名为红梅的女鬼还不知,在她幻境中的那个墨时庭只是一个傀儡。
欧叶幻境。
“我原名祈红梅……八岁那年,我遇到了他......”
红梅说着,她的思绪飘回了那年......
.............
东历四百五十二年,春寒料峭。
祈红梅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座陌生城池的街角蜷缩了多久。八岁的身体裹在褴褛破布里,冷得像块浸透寒水的石头。
胃里火烧火燎的绞痛是唯一的知觉,提醒她还活着。前些日子的滔天洪水卷走了爹娘,卷走了那个叫“家”的土坯房,只将她这株无根的浮萍,狠狠拍在这冰冷的青石板路上。
污浊的泥水裹着她瘦小的身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绝望的腥气。视线模糊,街市上行人匆匆的步履声、摊贩的吆喝声,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冷的水幕,遥远而嘈杂。
她觉得自己快要沉下去了,沉进这片脏污的泥泞里,像一片枯叶,无声无息。
就在意识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
“喏,小乞丐,这个给你。”
一个清亮的声音,如同破开阴云的阳光,突兀地刺穿了那层厚重的“水幕”。
两枚铜钱?不。祈红梅努力聚焦涣散的眼瞳。
视线里,一只干净修长的手递了过来,指尖捏着一串……糖葫芦。
鲜红的山楂果被一层晶莹剔透、琉璃般的糖衣包裹着,在阴沉的天光下,竟折射出诱人的琥珀色光晕。
那甜丝丝的气息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瞬间压过了泥水的腥臭和饥饿的灼痛感。她甚至能闻到糖衣碎裂时那清甜的焦香!如同沙漠旅人骤然看见绿洲的清泉,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冻得乌青、裂了口子的小脏手,死死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般的竹签。冰凉的竹签硌着掌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的触感。
她狼吞虎咽,粗糙的糖粒刮擦着干裂的嘴唇和喉咙,微酸的果肉刺激着空瘪的胃袋,带来一阵痉挛般的疼痛。
但这疼痛如此清晰、如此鲜活!她贪婪地吮吸着那甜蜜的滋味,仿佛要将整个春天的生机都吞下去。
泪水和化开的糖渍混在一起,流了满脸,又咸又甜。
她终于有力气抬起头。
眼前站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少年。一身月白的锦缎袄子,外罩天青色软绸比甲,绣着雅致的竹纹,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清朗。
那是祈红梅从未见过的、干净又矜贵的模样,像戏文里走出来的小神仙。他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青衣小厮,更显出身的非凡。
少年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鄙夷,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种……大概是“能帮到人”的满足感。他看着她狼狈的吃相,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轻轻弯起了唇角,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初霁的天空。
“慢点吃,别噎着。”他的声音很温和。
一串糖葫芦,几个铜板,一句温言。
在那个冰冷的午后,这个名叫方鼎的员外郎家小公子,就这样如同一束炽热的光,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祈红梅生命里浓重的黑暗,将她从泥泞深渊的边缘,猛地拽了回来。
或许是少年眼中那份纯粹的善意打动了随行的管事,也或许是方鼎执拗地拉着她沾满泥污的手不肯松开。
几番周折后,那个几乎是天方夜谭的请求,竟然被应允了。祈红梅成了方鼎的贴身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