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声在逼仄的小客厅里突兀炸开,瞬间撕碎了空气中正氤氲的紧张与暧昧。
季谦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拿起手机。
看清屏幕上的备注时,他眼底的松弛骤然褪去,脸色沉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按断了通话。
可电话那头显然不肯罢休,铃声执拗地再次响起。
一连三次,季谦的耐心被彻底磨尽。当第四次震动传来时,他终是皱着眉划开了接听键。
“季谦,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连我的电话都敢不接了?”听筒刚贴上耳边,一道严厉的中年男声便带着愤怒的情绪冲了出来。
“有事直说。”
季谦咬着烟点燃,火星在指尖明灭,他转身走向阳台,背影带着几分不耐。
对面的季父听见季谦的语气态度,气得怒吼:“今晚你必须去和宋佳相亲!就在明月楼,888号包厢。”
季谦不答,对方沉默数秒,压低声音威胁,“不去的话,你看我能不能把那两老东西送走。”
季谦闻言嗤笑一声,季父听见他笑,不明所以、怒不可遏问道:“你笑什么?!”
季谦用修长的指节夹住香烟从嘴里挪开,掌心抵在围栏杆上面撑住身子。
他不紧不慢抬眸看向远处的山峰,漫不经心答复自己父亲:“他们是特殊战斗局人员的家属,爸你要造反吗?”
说完话,季谦脸彻底冷下来,真当他还是七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吗?
“季谦,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听见对方的指责,季谦吐出烟雾,冷厉说着:“别用季家家规约束我。明确告诉您,相亲我不会相,明月楼我也不会去,联姻我更是不会联。”
说完,季谦径直挂断电话,顺手把号码拉黑,犹豫多一秒都对不起当年的自己。
季父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气得冒烟,把手机拍在桌面,看向正在和朋友约时间去美容院的方淑华,气更是到处来。
“方淑华,你天天不是美容院就是打高尔夫,能不能管管你儿子?!”
方淑华被他烦的脾气暴躁,把和小姐妹的视频通话挂断,朝他吼道:“管管管,我这就给季谦打电话!”
方淑华胸口起伏气得不轻,当即给季谦打电话,只有一串嘟嘟嘟的机械音——打不通,抬眼看向季峰,没好脸色:“被季谦拉黑了。”
“这该死的小子。”
季峰怒极,把脚边的垃圾桶踢飞,摔在不远处的瓷砖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众下人大气不敢出安静当个哑巴人,生怕被牵连。
方淑华满脸沉重把手机放下来,季谦脱离季家后,是铁了心的要和家族死磕到底。
她给季厉发去消息,不过消息石沉大海,做着精美长美甲的手指微微收拢,握紧手机。
生了两个儿子哪个都没用,一个执意自己开公司,一个脱离家族,真是废物。
好好的季家不要,非要出去拼!
她想起宋夫人今早发来的消息,戴着美瞳的瞳孔冷下来,她就不信这两兄弟没了季家的扶持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季谦打了个喷嚏,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父母在骂自己,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没长大之前,他天真地认为家庭很好,会是一辈子的避风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不再满足于金钱上的贪欲,开始参与权力斗争,哥哥赚再多的钱也填不上他们贪心的欲望。
应是早在小时候就有了征兆,破碎的牛奶杯、争吵到半夜的夫妻和躲在被子里害怕得不敢说话的兄弟。
曾经他以为爷爷会不一样,到头来也一样。
季谦把烟叼在嘴里,牙口不自觉咬了下含在嘴唇里烟蒂,眉眼布满寒霜,全身上下散发低气压。
维克斯起身走来,站定在他面前,把季谦手里夹着的烟摘过来,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尼古丁对身体不好。”
季谦见自己抽了不到半根的烟被人扔了,脸色一沉,有时候是真想弄死维克斯!
可转念一想,维克斯这一路都在护着他,就算了。
后脑勺突然被人用手抱住,猛地往前拽去,猝不及防与低下头的维克斯额头相抵,见过数次的五官眉眼在眼前放大,心乱如麻,呼吸紊乱。
维克斯闭着双眼长发随风飘,逆光而站,犹如童话里的美人鱼——可惜不是公主,但,是王子。
季谦嘴巴微张,耳朵先一步传来维克斯的低语:“ ? θe?? t?? e?tux?a? μet? σo? ?σtw。”
古希腊语。
这一句,季谦听懂了。
愿幸运之神与你同在。
鼻间的呼吸乱了几息,胸口处酥麻的感觉裹住跳动的心脏,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季谦真正意识到,维克斯没玩 这人无比认真,如他所说,对伴侣忠诚无二。
心跳声又乱又快,季谦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维克斯的,不等他回神。维克斯已经睁开了眼,就这样无征兆挑起眼帘子的模样 撞入季谦的眼中。
季谦慌张地把人推开,什么话都没说,往屋子里走去。
维克斯望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嘴角悄悄翘起,抬步跟上。
江绪在傍晚时分才醒过来,半阖着眼瞥见熟悉的天花板,还没回神忽感到头疼厉害。
平躺在床上缓了良久,才扶着头坐起来,转头看到落地窗外的橘红晚霞,霞光满天美得不似真实存在的画面。
他看见了里斯曼死前的记忆。
上身瘦弱娇小,赤红色的人鱼尾在水中划出猩红弧光,他赤手空拳,直面那群瞳孔燃着血红色疯狂的失控鲨鱼。
鲨鱼群的后方,一道模糊的男性身影隐在幽暗里,面容被水波揉碎,只剩轮廓依稀可辨。
记忆的碎片倏然闪回——自己受重伤坠入深海时,脸色苍白如纸的里斯曼,拼尽最后力气将能力渡入他体内,以残存力量护住他的心脉,最终耗尽力量裹住他身体。
防护罩推着他,一点点冲破冰冷的海水,浮向水面的光亮。
他向生,而里斯曼向死。
里斯曼死去说了个名字——赫尔墨。
江绪拿起床头柜放着的手机,看见许久不联系的好兄弟发来消息,他眸子暗沉,指尖轻轻敲了几下屏幕:知道了,我现在去机场。
江绪手臂伸长按住小001,把它强制关机,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维克斯和季谦听到门开的声音神同步转头看向江绪。
“王,身体还好吗?”
维克斯着急询问,视线在江绪的身上来回扫、来回看。
季谦也紧张地看向他。
江绪摇头回话:“没事了。”
他继续道:“刚好,我要去接个人,维克斯、季谦哥你们两个跟我去吧。”
维克斯和季谦点头,见江绪走向阳台,季谦不好预感升起,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
江绪一个帅气跨栏从三楼跳了下去,身体快速往下坠,只剩衣角在空中飞扬,看得季谦心脏一紧。
维克斯抓紧他手腕朝阳台走去,心理建设都没做好,就被人拉着跳楼。
强劲的风声和聒噪的蝉鸣声在耳边不断回荡,牵着的他的掌心不断传来热感,季谦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稳稳落地,季谦手心沁出了汗,还是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做法,有路不走非得跳楼。
可心情莫名好舒畅。
这种异样的感觉,季谦把它称为自由。
在季家条条框框的束缚下,季谦第一次做出了有悖常理的行为——“跳楼”
想来,他大抵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