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旨意如同最后一道枷锁,将石素月牢牢锁在了这富丽堂皇的囚笼——太平公主府。晋封洛阳公主?即日离京?非诏不得擅离?每一个字都透着将她彻底边缘化、永绝后患的决绝。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洛阳那座华美却孤寂的公主府,将成为她政治生命的终点,乃至……人生的终点。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见到刘知远!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然而,府邸内外戒备森严,两名由内侍省派来的宫人如同影子般贴身“伺候”,目光锐利,寸步不离。明着出去,绝无可能。
唯一的生机,在于险中求,在于利用人之常情与思维盲区。
石素月心念电转,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屈辱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与不适,对那两名紧盯着的宫人道:“本宫……忽感腹中不适,需更衣处理。小绿,你随本宫进来伺候。”
两名宫人对视一眼,眼中虽有警惕,但公主殿下要去更衣处理私密之事,她们身为奴婢,确实不便紧跟入内室,只能在门外守候。这是规矩,也是她们思维的盲区。
小绿连忙应声,扶着石素月快步走入内室,并顺手掩上了门扉。
一进入内室,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石素月脸上的不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紧紧抓住小绿的手,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小绿,听着!本宫必须立刻出去一趟,去见刘知远将军!你我现在立刻互换衣裳!”
小绿闻言,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叫出声来,连忙捂住嘴,低声道:“殿下!这……这太危险了!外面守卫森严,您怎么出去?!”
石素月目光锐利,指向内室角落那扇通往更深处净房的小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从那里出去!恭桶!”
“恭……恭桶?!”一旁的小绿和小雪都惊呆了,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竟然要……要藏身于那等污秽之物中出去?!
“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小绿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是何等地……殿下您金枝玉叶,岂能受此屈辱?!”
小雪也连连点头,脸色苍白。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石素月语气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是屈辱地活下去,寻找机会?还是干干净净地被送往洛阳,任人宰割?!本宫选前者!不必多言,照做!”
她的目光如同磐石般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小绿和小雪看着她,知道殿下心意已决,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可是……殿下,就算您……您躲进去,又如何运出去?那些宫人和侍卫定然会检查……”小雪忧心忡忡。
“所以需要你们配合。”石素月思路清晰,“小绿,你现在立刻出去,大声告诉外面那两个宫人,就说本宫腹疾严重,疼痛难忍,让小雪立刻去取恭桶过来!记住,声音一定要大,要显得焦急!”
小绿咬了咬牙,知道此刻唯有听从。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内室门,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对着门外守候的两位宫人带着哭腔喊道:“不好了!殿下忽然腹疾发作,疼得厉害!小雪!快!快去将恭桶取来!快啊!”
她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果然吸引了门外宫人的全部注意力。两人虽然警惕,但听闻公主突发急症,也不敢怠慢,只是更加盯紧了门口。
内室里,石素月和小雪已经迅速行动起来。两人飞快地互换了外衣和裙裳。石素月将那身象征身份的华美宫服脱下,换上了小绿那套略显朴素的侍女衣裙,并将头发也尽量弄得松散些,模仿侍女的发式。
小雪则穿上了公主的服饰,背对着门口,模仿石素月的声音,发出几声压抑的、仿佛因疼痛而产生的呻吟。
同时,小雪迅速将净房内专用的几个木质恭桶都搬了出来,排列在一起。这些恭桶为了便于清洁和遮掩气味,设计得颇为厚重,内部空间也比寻常家用的大一些。
“殿下……您……”小雪看着那散发着异味的恭桶,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石素月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她没有任何犹豫,走到其中一个看起来最新、也相对最干净的恭桶前,深吸了一口那难以言喻的气味,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低声道:“帮我!”
小雪和小绿含着泪,合力将那个沉重的木质桶盖抬起。石素月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以一种极其屈辱和艰难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桶内空间狭小,她必须极力蜷缩,膝盖抵着胸口,头埋在臂弯里,才能勉强容纳。浓烈的气味瞬间将她包裹,几乎令人窒息。
“快盖上!”石素月在桶内闷声催促。
小雪和小绿流着泪,颤抖着将沉重的桶盖合上,并按照石素月事先的吩咐,没有完全扣死,留下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缝隙以供呼吸。
做完这一切,小雪强忍悲痛,整理了一下情绪,快步走出内室,对门外焦急等待的宫人道:“殿下腹痛难忍,需要……需要静处。我已将恭桶备好,需立刻清理出去。”
她说着,招呼了几名在附近候命的、信得过的粗使侍女,一起进入内室,将那几个恭桶,包括藏着石素月的那一个,逐一搬出,放在了一个专门用于运送秽物的木质推板车上。
“咦?这个怎么这么重?”一名粗使侍女在搬动那个特定恭桶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门外的一名宫人本就心存疑虑,闻言立刻上前,警惕地打量着那几个恭桶,尤其是那个显得格外沉重的。刺鼻的气味让她皱紧了眉头。
小雪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强作镇定,解释道:“许是……许是殿下今日不适,故而……量多些吧。”她这话说得含糊,却更符合“公主突发腹疾”的情状。
那宫人看着那污秽之物,实在不愿亲手去查验,加上那恶臭阵阵袭来,令人作呕,她只想尽快了事。
与另一名宫人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更怕万一公主真在她们看守下出了大事,她们也担待不起。
其中一人便顺势道:“这等污秽之事,岂能让姐姐们动手?让我二人来吧,也好快些清理,免得惊扰了殿下静养。”她们是想尽快将这“证据”弄走,同时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小雪心中暗喜,这正是殿下预料到的!她连忙道:“有劳二位姑姑了。”
于是,那两名宫人忍着恶心,亲自推起了那辆载着数个恭桶、其中藏着当朝公主的木板车,向着府邸后门专门运送垃圾秽物的通道走去。
后门处,守卫的侍卫远远就闻到了那股味道,纷纷掩鼻皱眉。见到是宫内派来的姑姑推着秽物车,只是例行公事地拦了一下。
一名宫人捏着鼻子,没好气地道:“快让开!殿下突发急症,秽物需立刻清理,耽搁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侍卫头领凑近了些,想查看,却被那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连连后退,再看车上确实是几个再普通不过的恭桶,实在兴不起仔细翻查的念头,挥了挥手:“快走快走!”
板车吱呀呀地驶出了太平公主府的后门,融入了汴梁城傍晚昏暗的街巷之中。
板车在颠簸的石板路上行进,桶内的石素月蜷缩在黑暗与恶臭之中,每一次颠簸都让她浑身骨骼如同散架般疼痛,刺鼻的气味几乎让她晕厥。她紧紧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点疼痛来维持着清醒。
屈辱、愤怒、求生的欲望……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燃烧。她告诉自己,必须忍住!这秽土潜行之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求生之路!
不知过了多久,板车终于停了下来。她听到外面宫人与某个府邸门房的交谈声,似乎是到了处理秽物的集中处?还是……
紧接着,她感觉到藏身的那个恭桶被单独搬动,然后被轻轻放在地上。外面似乎安静了下来。
成功了?她真的出来了?!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