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雪白的手腕,带着清雅甜暖的幽香,猝不及防地在顾衡的鼻尖之下。距离近得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肌肤散发出的温热气息,那缕混合了雪花膏的幽香与她自身玫瑰体香的独特味道,霸道地、不容分说地侵入了他的所有感官,瞬间压过了屋内的柴火味和他身上残留的汗味与皂角气息。
顾衡的身体瞬间僵成了石块。胸腔里那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开始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频率疯狂撞击着肋骨。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发出嗡嗡的轰鸣,直冲耳膜。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的是烧红的炭块。古铜色的脸颊在昏黄灯光的阴影里,似乎也染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滚烫的暗红。
他强迫自己从那片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莹白肌肤上移开视线,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冰层碎裂,翻涌起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汹涌的暗潮。他张了张嘴,喉间干涩得发紧,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低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字:
“好闻。”
声音沉得像压低的闷雷,带着一种极力克制下、几近撕裂的沙哑。
苏妩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加深了。她非但没有收回手臂,反而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水盈盈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望进他翻涌着暗潮的眼底,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下闪烁着狡黠而妩媚的光。她红唇轻启,声音依旧带着慵懒的沙哑,却像淬了蜜的针,精准地刺向他竭力维持的平静:
“只是……”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我有点想不明白呢。”
顾衡的心猛地一沉。
“顾大哥对我这么好,”她看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猛然攥紧、指节泛白的大手,一字一句,清晰又柔软地问,“送手套帽子,送桃酥,还送雪花膏和苹果……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顾衡混乱的脑海里炸开!炸得他一片空白!
为什么?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碎片般的念头:因为她的手拎水桶勒红了?因为她的脸那么白不能被晒红了?因为那缕香……像开在石头缝里的花?因为那颗该死的、让他心湖失控的泪痣?因为……她挡路时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笑?
不!不对!都不是!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瞬间攫住了他!他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猛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立刻!马上!离开这间让他窒息的小屋,离开这个能轻易搅乱他所有心神、让他变得不像自己的女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身下的旧木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向后挪了半尺。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骤然拔起的山,瞬间挡住了大片灯光,投下浓重的阴影。
“我……”他喉咙发紧,想找个借口,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走了。” 说着,就要绕过桌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向门口冲去。
“嘶……”
就在他转身迈出一步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抽气声。紧接着,是带着点委屈和痛楚的软糯嗓音:
“疼……”
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像带着魔力的定身咒,瞬间钉住了顾衡即将跨出的脚步!
他高大的背影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疼?她哪里疼?
强烈的、甚至压过了逃离冲动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过身!
昏黄的油灯下,苏妩依旧坐在那里,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正对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轻轻吹气。她将两只白皙的手掌完全摊开,掌心向上,递到他面前。
灯光清晰地照出那原本细腻柔嫩的掌心——此刻,在靠近指根和虎口的位置,赫然分布着几处明显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磨破了薄薄的表皮,露出下面一点点粉色的嫩肉,边缘微微泛着红肿。那是今天掰玉米的时候弄的,与她周身那股精致娇贵的气息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刚才……收玉米……和整理屋子的时候……”苏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小片脆弱的阴影,“好像蹭破了点皮,有点火辣辣的……”
顾衡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处刺眼的红痕上。一股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瞬间从他心口蔓延开来!他刚才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挣扎和恐慌,瞬间被这刺目的红痕冲得烟消云散,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近乎窒息的疼惜和自责。
他几乎是两步就跨回了苏妩面前,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目光紧紧锁住那双受伤的手。
“别动。”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绷。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屋子角落那个旧木柜前,动作有些慌乱地拉开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着。
很快,他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深棕色的小陶罐走了回来。罐口用一层油纸仔细地封着。他撕开封口,一股清苦微凉的药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他拉过桌边另一把椅子,在苏妩面前坐下,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他小心翼翼地从陶罐里挖出一小坨墨绿色、质地粘稠的药膏。那药膏散发着浓烈的、混合了薄荷和不知名草药的清凉气味。
顾衡伸出自己那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指,指尖沾着一点墨绿的药膏。他看着苏妩掌心那娇嫩的红痕,动作僵硬地停顿了一瞬,仿佛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再次弄疼她。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指尖的药膏点涂在她掌心磨破的红肿处。
冰凉的药膏甫一接触灼热的伤口,苏妩下意识地又轻轻“嘶”了一声,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顾衡的手猛地顿住,像被烫到一般,紧张地抬眼看向她:“疼?” 那眼神里的紧张和关切,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与他平日里的冰冷判若两人。
“凉……”苏妩摇摇头,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专注而紧张的神情。
顾衡这才松了口气。他低下头,屏住呼吸,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墨绿色的药膏在她掌心的红痕上涂抹开。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小心翼翼。他粗粝的指腹每一次划过她细腻柔嫩的掌心肌肤,都带来一种奇异的、细微的电流感,让两人之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灼热。
药膏的清凉感逐渐渗透,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痛楚。苏妩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沉默如冰、凶悍如狼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孩子,用那双能撕裂野猪的手,如此轻柔地为自己涂抹药膏。
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低垂的、紧绷的侧脸线条,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眼底深处,那抹狡黠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更深、更愉悦的涟漪。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识海里甜甜激动得快要数据溢出的尖叫:“啊啊啊!妩妩!他涂药了!他紧张了!他心疼了!好感度!好感度绝对在狂飙!系统监控要爆表了!!”
苏妩没有理会甜甜。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被涂好药膏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蹭过了顾衡正专注于她左手伤口的、沾着药膏的粗粝指腹。
那微小的触碰,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顾衡的手臂,直击心脏!他涂抹药膏的动作猛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