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橘黄温暖的光晕在小小的方桌上跳跃,驱散了新家第一夜的黑暗,也映照着两张疲惫却满足的脸庞。简单的晚饭后,厨房里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煤球燃烧的烟火气。
“你先洗。”顾衡提起那个崭新的双喜字暖水瓶,将热水倒入搪瓷脸盆中,又兑了些凉水,用手试好温度,端到厨房角落相对避风的位置。那块新买的、柔软的毛巾也搭在了盆沿。
小小的新家,连洗澡也充满了彼此照料的温情。苏妩有些羞涩地点点头,在顾衡背过身去检查煤炉封火情况时,快速地用温热的水擦洗身体。新买的香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洗去一天的奔波和灰尘,也洗去了最后一丝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换上那套柔软的纯棉秋衣裤,整个人都清爽舒适起来。
“我好了。”她轻声道。
顾衡这才转过身,利落地将水端出去倒掉,自己也用剩下的温水快速洗漱。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有种奇异的安宁感。当他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回到卧室时,苏妩已经钻进了被窝。
新铺的稻草床垫厚实而富有弹性,散发着阳光和干草特有的、令人安心的自然气息。厚实的草席光滑凉爽。最上面,是那两床鲜艳夺目、触感光滑厚实的龙凤呈祥大红绸缎被面。苏妩躺在里面,只露出一张洗得白净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在暖黄的煤油灯光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着温润的光泽。
顾衡吹熄了客厅的煤油灯,只提着那盏小巧的马灯走进卧室。他将马灯放在窗台上,调整了一下灯芯,让光线变得朦胧而柔和,不至于刺眼。然后,他掀开红艳艳的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被窝里立刻充满了他的体温和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淡淡肥皂味和烟火气的气息。他侧过身,长臂一伸,便将苏妩整个儿揽进了怀里。她的身子自然地依偎过去,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崭新厚实的被面将他们紧紧包裹,隔绝了秋夜的微凉。
苏妩满足地喟叹一声,像只终于找到最舒适窝点的小猫,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一天的奔波和布置新家的劳累,此刻都化作了被温暖包裹的踏实倦意。
顾衡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的依赖和放松。他宽厚的手掌在她纤细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轻柔地拍抚着,如同安抚婴孩。这无声的温柔,让苏妩的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属于城市的遥远车鸣。在这片温馨的宁静里,顾衡低沉的声音在苏妩头顶响起,带着思考后的沉稳:
“明天,我们去买点东西,看看叔叔阿姨?”
苏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这个话题,从决定回花城起,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带着些许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
顾衡立刻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反应,环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带着无声的安抚。他继续说道,声音平稳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规划好的步骤:
“我们安顿下来了,该去看看他们。让他们放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叔叔阿姨”这个称呼,带着顾衡特有的尊重和距离感。他没有直接说“你爸妈”,似乎也体察到了苏妩与父母之间可能存在的那份因下乡、因过往而生的微妙隔阂。
苏妩在他怀里沉默了几秒。她明白顾衡的意思。他不仅给了她一个家,还要陪她一起,去面对和修复她与原生家庭的关系。他要用最正式、最体面的方式,带着礼物,以“女婿”的身份登门,告诉她的父母:你们的女儿,现在由我照顾得很好,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家。
这份沉甸甸的担当和无声的支撑,让苏妩眼眶微热。她抬起头,在朦胧的马灯光线下,对上他深邃而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催促,没有压力,只有沉稳的等待和全然的支撑。
“好。”苏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勇气,“明天,我们去买点东西,回家看看。”
“嗯。”顾衡低低应了一声,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存而郑重的晚安吻,“睡吧,宝宝。”
这个在寂静深夜里格外亲昵的称呼,像羽毛一样拂过苏妩的心尖,带来一阵甜蜜的酥麻。她重新将脸埋回他温暖的胸膛,更紧地依偎着他,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力量。
“你也早点睡。”她闷闷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满足。
顾衡没再说话,只是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手掌依旧在她背上轻轻拍抚。窗台上的马灯散发着朦胧而温暖的光,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射在贴着大红囍字的墙壁上,与那铺满床的龙凤呈祥图案交相辉映。
崭新的红绸被面下,是他们共同生活的第一个宁静夜晚。身下的稻草床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枕边是爱人沉稳的心跳。明天要面对的事情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忐忑,因为身边有他,有他坚实如山的依靠和细致入微的呵护。
苏妩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安稳,在顾衡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沉沉睡去。顾衡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感受着她全然信赖的依偎,在黑暗中无声地弯起了嘴角。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然后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小的新家,在花城的夜色里,亮着一点温暖的微光,如同汪洋中的一座安稳小岛。而明天,他们将携手,带着新家的喜气和生活的希望,去叩响另一扇门,连接过去与未来。夜,正深沉,而属于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