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苏妩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极其分裂却又高度紧张的节奏。
白天的苏妩,依旧是那个在高等代数课上如坐针毡、在顾衡辅导课上战战兢兢的“笨蛋美人”。
她精准地控制着自己“进步”的弧度。每一次作业,都会在大量“痛苦挣扎”的痕迹中,小心翼翼地嵌入一两个稍微像样点的解答,但又必定会在关键步骤或计算上留下愚蠢的错误。每一次课堂提问,她都能完美地演绎出从“茫然”到“慌乱”再到“尝试失败”的全过程。每一次辅导课,她都能在顾衡冰冷审视的目光下,将“努力理解但天赋有限”的形象维持得滴水不漏。
顾衡的态度似乎恢复如常,依旧是那个惜字如金、要求严苛的教授。他继续布置繁重的抄写任务,继续用简洁毒舌的语言讲解,继续在她犯错时投来冰冷的视线。
但苏妩她能感觉到,顾衡的观察变得更加系统化了。他不再进行那种突兀的、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试探,而是像一台精密仪器,开始收集她的“数据”。
他会突然要求她现场复述三天前讲的一个基础概念,观察她回忆时的微表情和语言组织。 他会在她演算时,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笔尖,记录她书写时的停顿、涂改和习惯性动作。 他甚至会拿出一些极其基础的、近乎侮辱智商的题目让她做,仿佛不是为了测试她的知识,而是为了测试她的“反应模式”。
苏妩疲于应对。这种全方位的、冷静的审视,比之前那种带着情绪色彩的试探更难防备。她必须调动全部心神,时刻维持着伪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动作、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需要经过精心计算。一天下来,精神上的消耗堪比进行一场高强度的竞赛。
而当夜幕降临,回到自己的公寓,锁上门的那一刻,苏妩就切换成了另一个模式。
她洗去脸上的怯懦,眼神变得冷静而专注。她登录上那个代号“S”的账号,主动敲响顾衡的聊天窗口。
夜晚的交流,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战场。
她以“S”的身份,继续抛出那些精心构思的、处于学术前沿的难题。这些问题往往角度刁钻,需要深厚的理论功底和创造性的思维才能应对。她借着请教的名义,实则是在与顾衡进行一场隔空的高水平思维博弈。
顾衡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犀利和精准。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纯粹学术上的碰撞,与“S”的交流逐渐变得频繁和深入。他们从竞赛题目聊到更前沿的论文,从具体的技巧讨论到宏观的理论框架。
苏妩在这个过程中获益匪浅。顾衡的指点往往能一针见血,为她打开新的思路。她贪婪地吸收着这些知识,意识海里的甜甜飞速记录和分析着每一次交流的精华。
但同时,她也在暗中观察。她通过顾衡的回答方式、关注重点、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学术偏好,不断修正和完善着对他的“心理画像”和“思维模式预测模型”。她需要更了解他,才能更好地在白天扮演那个完全不懂他的“笨蛋”。
她发现,夜晚的顾衡,虽然用语依旧简洁,但隔着屏幕,似乎比白天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专注于学术时的、近乎纯粹的严谨和……甚至可以称之为“耐心”的东西?当然,这种“耐心”是建立在对方(S)拥有极高智商和理解力的前提下的。
这种反差,让苏妩心情复杂。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冰火山,外表是冻结的、笨拙的坚冰,内里却是汹涌澎湃、亟待喷发的熔岩。而顾衡,既是那个试图勘测冰层厚度的人,也是那个无意间向火山内部投入燃料、让熔岩更加滚烫的人。
偶尔,在深夜与顾衡讨论到一个极其精妙之处时,苏妩会有一瞬间的晃神。她会想象,如果白天的自己,也能这样与他平等地、甚至略带挑战性地交流学术,会是怎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