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晨曦中缓缓苏醒,车流渐稠,早起的行人步履匆匆,无人知晓昨夜在数字深渊边缘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较量。运营中心的危机暂时解除,但陆时心中没有丝毫轻松。苏晓可能被改造成生物信号发射器的发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所有的成就感,留下深入骨髓的寒意与后怕。
医院那边立刻组织了最顶尖的神经内科、生物电子工程专家,对苏晓进行了最全面、最精细的扫描和检测。结果令人心惊:在她大脑皮层特定区域,发现了极其微小的、非自然的纳米级金属聚合物沉积,其分布模式构成一个复杂的微型天线结构,与她在催眠中无意识划出的部分符号序列存在几何上的对应关系。这种结构理论上可以接收特定频段的加密指令,并调制她自身的生物电活动(如脑电波),将其作为载体,向外发射微弱但具备特定编码的信号。
韩东明在她身上进行的,不仅是意识干预,更是一次残忍的、前沿的生物黑客改造!她成了一个活体的、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探测和屏蔽的信号中继站或指令执行终端!
“这种技术……目前只存在于少数几个大国实验室的理论论文和科幻小说里。”生物电子专家看着扫描结果,声音干涩,“对方在生物神经接口领域的水平,远超我们的想象。这需要极其精密的纳米手术和对神经功能的深刻理解。”
“能安全移除这些……东西吗?”陆时问,声音压抑。
专家沉重地摇头:“风险极高。这些沉积物与她的大脑组织有微观层面的整合,强行移除可能导致不可逆的神经损伤,甚至……更糟。而且,我们不确定是否还存在未激活的‘后门’或自毁程序。”
苏晓必须被转移到具备最高级别电磁屏蔽能力的特殊监护病房,隔绝一切外部信号。同时,对她的神经活动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监控,试图捕捉并破译任何可能被外部触发的异常信号模式。
警方自以为的保护,险些成了埋葬她的陷阱。这个认知让专案组所有成员都感到一阵无力和愤怒。
“我们必须调整策略。”陆时在内部会议上,面色冷峻,“‘渡鸦’不再是单纯的连环杀手或邪教组织,他们是一个拥有尖端科技、严密组织、明确战略目标的……准军事化或超级犯罪集团。我们的对手,智商极高,资源深厚,并且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有相当的预判。”
他走到巨大的案情板前,上面密密麻麻的照片、线索和时间轴,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张对方故意展示给他们看的、充满误导的棋盘。
“我们从林媛案开始,就被牵着鼻子走。K区仓库、净水厂、镜窟、运营中心……每一次行动,我们都以为自己接近了核心,但每一次,都只是触及了对方愿意让我们触及的外围,甚至可能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陆时的目光扫过众人,“韩东明是弃子,李建明是弃子,赵伟是弃子,连苏晓……也可能是一个被利用后,故意丢给我们的‘礼物’。”
“那他们的真正目标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耍我们玩吧?”老张忍不住问道, frustration evident in his voice.
“耍我们?”陆时摇头,手指重重地点在“深渊回响”协议和智慧城市运营中心的结构图上,“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掌控或摧毁城市中枢,这绝对不是儿戏。我认为,我们之前破坏的,只是他们宏大计划中的一个环节,甚至可能是一个‘测试’或者‘佯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他们的真正目标,或许需要满足更复杂的条件,或者等待某个更关键的时机。而我们现在所有的行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巧妙地引导和消耗在了错误的方向上。”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如果连运营中心的攻击都只是佯攻,那真正的主攻方向在哪里?对手的终极目的又是什么?
“从现在开始,”陆时下达指令,声音沉稳而决绝,“第一,全面转入战略静默。停止所有大规模的、容易暴露意图的公开调查行动。对‘心象中心’的监控降至最低限度,只保留最基本的信息流监控。对外释放烟雾弹,制造专案组因屡次受挫、线索中断而陷入停滞的假象。”
“第二,转变调查思路。不再被动地追逐对方留下的线索,而是主动构建我们自己的‘猎场’。技术部门,利用我们已知的‘渡鸦’技术特征——那种特殊的加密模式、纳米生物改造痕迹、对古老符号和现代科技的结合癖好——建立综合特征模型。然后,用这个模型作为探针, silent scanning the entire city, even the country, for any faint, matching signals. 寻找任何微弱的、符合该模型特征的信号、资金流、人员流动、异常科研活动。我们要从海量的、看似无关的数据中,把他们真正隐藏的巢穴和活动‘筛’出来!”
“第三,深度复盘。重新审视从林媛案开始的所有细节,尤其是那些我们当时觉得‘不合常理’或‘过于顺利’的地方。用‘对方在引导我们’这个视角去重新解读,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被我们忽略的真正意图和模式。”
“第四,国际合作。通过最高层级的外交和警务渠道,将‘渡鸦’组织的部分非核心特征(如符号、部分技术指标)分享给国际刑警组织和主要国家的相关机构,寻求跨境数据比对和情报支持。重点查询与维尔贝克镜厅技术、稀有生物碱、神经接口纳米技术相关的非法交易和研究活动。”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冷静。这是一场从明处转向暗处的较量,从追逐转向布局,从被动防御转向主动狩猎。
专案组如同潜入深水的潜艇,关闭了大部分主动声呐,只留下最灵敏的被动监听阵列,在寂静的深海中,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振动。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风平浪静。媒体上关于连环杀手案的报道逐渐淡去,警方对外宣称案件取得“重大进展”,但细节保密,给人一种即将收网却又迟迟没有动静的模糊印象。
而在看不见的数据层面,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上演。超级计算机集群按照陆时设定的综合特征模型,日夜不停地筛检着来自交通、金融、通讯、科研、甚至部分民用物联网的海量数据。这是一个概率游戏,希望渺茫,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跳出对方预设棋局的方法。
陆时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铺满地面的案卷和照片,进行着最枯燥也最烧脑的复盘。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我是“观鸟人”,我为什么要让警方找到林媛的尸体?为什么要留下K-31的线索?为什么要在镜窟展示那种技术后又轻易放弃?为什么要在运营中心发动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攻击?
这些行为,除了消耗警力、展示力量、传递嘲弄之外,是否还隐藏着更深层的目的?比如……测试?测试警方的反应速度、技术能力、调查模式?或者……校准?校准苏晓这个“生物信标”在警方控制下的反应模式?
想到后者,陆时背后再次渗出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对局势的掌控力,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就在这种高压下的静默等待中,第七天,技术部门终于从浩瀚的数据海洋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特征高度吻合的信号涟漪。
信号源并非来自固定的地点,而是在不断移动,轨迹飘忽,似乎是在交通工具上。信号内容依旧加密,但其发射的频段和调制方式,与从苏晓大脑中检测到的那个微型天线结构的理论接收频段,存在交集!
更重要的是,这个移动信号源,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其活动轨迹与本市几位顶尖的、研究方向涉及“复杂系统建模”、“城市生态学”和“信息论”的学者、以及一位刚刚从海外参加完某个“未来城市安全”峰会回来的政府高级顾问的行程,出现了数次非偶然的时空重叠!
这些学者和顾问,与之前“心象中心”名单上那些文艺界人士截然不同,他们是真正掌握着城市发展和运行核心知识与决策权的人!
“渡鸦”的下一个目标,或者他们计划的关键组成部分,似乎指向了这些城市的“大脑”和“规划师”!
“锁定这个移动信号源!对那几位学者和顾问,进行最隐蔽的、最高级别的保护性监控!”陆时下达指令,眼中重新燃起狩猎的光芒。
静默的猎场,终于感知到了猎物的踪迹。这一次,他们绝不能再被引入歧途。
猎杀,于无声处,再次展开。而这一次,猎人更加耐心,也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