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元手忙脚乱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几乎是跌坐进去，立刻急切地凑近苏悦。
苏悦今天特意为他化了精致的淡妆，眼线勾勒出漂亮的弧度，睫毛卷翘。
此刻，泪水却将眼线晕开，在眼下留下淡淡的灰色痕迹，看得关子元心都揪紧了，一阵阵发疼。
“姐姐你别哭啊……”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是……是我选的花不好看吗？你不喜欢这个搭配？”
他心里明明知道大概率不是这个原因，但苏悦的眼泪让他方寸大乱，只能想到最表层的可能性。
苏悦又低声啜泣了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呼吸。
她接过关子元急忙递过来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按压着眼角，避免妆花得更厉害。
“不是花的问题……”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目光落在怀中那束依然娇艳的花朵上，“花很好看，我很喜欢……只是……”
她顿了顿，抬起湿润的眼眸望向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关子元心里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但他没有将这份惊讶表现出来，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柔软。
他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无比坚定而温柔：
“没关系，姐姐。以后每一个节日，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只要你想，我都会送你花。”
苏悦望着少年那双清澈见底、写满真诚的眼眸，内心百感交集。
曾经和林克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充斥着现实的压力和仓促的选择。
没有鲜花，没有精心准备的仪式，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
一切都像是被生活推着走，稀里糊涂地就步入了婚姻，又稀里糊涂地伤痕累累地离开。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过了追求这些形式的年纪，年轻时不曾拥有的浪漫，到了这个阶段，或许本就该绝缘了，甚至告诉自己，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或许也并不是那么需要。
可直到此刻，这束被少年小心翼翼捧到眼前的鲜花，才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喜欢，她在乎。
她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这份被郑重对待、被用心呵护的仪式感。
它无关年龄，只关风月与真心。
她轻轻捧住关子元的脸颊，指尖带着怜惜和无比的爱意，在他的额头、鼻尖、最后是嘴唇上，落下一个个轻柔而密集的吻。
关子元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亲得有些发懵，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悦此刻的情绪是高涨的、是幸福的，这让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手给我，宝贝。”苏悦声音温柔。
关子元乖乖地伸出手。
苏悦与他十指紧紧相扣，然后将两人交握的手放在那束美丽的花前，掏出手机，找好角度，“咔嚓”一声，记录下这一刻。
“补充相册的第一张～”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嘴角弯起甜蜜的弧度。
看着苏悦脸上重新绽放的幸福笑容，关子元心中最后那一点自我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姐姐，今晚交给我，好不好？我带你去约会。”
“嗯。”苏悦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了位置。
关子元坐进驾驶座，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神情略显紧张。
苏悦则舒舒服服地窝在副驾驶座，怀里抱着那束花，笑吟吟地看着他：
“交给你了，小朋友～想带姐姐去哪里呀？”
关子元冲她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姐姐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发动车辆，车子缓缓驶出小巷，汇入傍晚的车流。
关子元开得很稳，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泄露了一丝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开这么远的路。
苏悦看着车辆驶上宽阔的跨江大桥，窗外是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和漆黑江面上倒映的光带，心中已然明了。
江的另一边是新开发的城区，大型商业综合体不少，但相对而言人流量没有市中心那么大，对他们这种需要“地下恋”的情侣来说，确实是更稳妥的选择。
这小子，心思还挺细。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终于稳稳地停在一个万达购物广场的地上停车场。
两人下了车，傍晚的冷风立刻袭来。
苏悦看着站在车边还有些兴奋的关子元，狡黠一笑，提醒道：
“小朋友，就不好奇姐姐今天……穿的是什么吗？”
关子元看着苏悦身上那件熟悉的白色长款羽绒服，愣了一下。
他记得早上的字条，但一直没机会问，此刻经她一提，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转过去，等我一下。”苏悦笑着命令道，随即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关子元无比听话地立刻转身，背对着车子，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像在等待一个重要的谜底揭晓。
一秒，两秒……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感觉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好了。”苏悦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
关子元深吸一口气，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转过身。
刹那间，他的呼吸和心跳，仿佛真的漏跳了一拍。
苏悦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此刻站在车边，晚风吹起她刚刚换上的风衣的下摆。
正是那件米色的长风衣，甚至连腰带的系法都和记忆中一样，松垮地挽着一个结。
肩上依旧随意地挎着那个亮黄色的小包，内搭是柔软的白色针织衫，下身是合身的深色西裤。
一切的一切，都一如……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时光仿佛倒流，那个在篮球场旁的惊鸿一瞥、温柔知性的苏老师，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关子元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情绪堵住了。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出那句跨越了时空的问候：
“晚上好啊，苏老师。”
苏悦眼中漾开温柔而璀璨的笑意，回应道：
“晚上好，关子元同学，”
她微微停顿，声音压低，带着无尽的亲昵，“我的小同行。”
此刻，“苏老师”与“关子元同学”这两个称呼，早已褪去了最初的客气与距离感，只剩下重温初见心动时的甜蜜与默契，别有一番缱绻滋味。
“人们总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苏悦微微歪头，灯光在她柔和的侧脸上投下光晕，“怎么样，宝贝？这一身……还合格吗？”
关子元的目光像是被粘在了她身上，无比认真地回答：
“姐姐，你真的好美……比第一次见到时，还要美。”
“你能喜欢，就最好不过了。”
苏悦嫣然一笑，走上前轻轻靠近他怀里。
她掏出手机，借着停车场路灯柔和的光线，将两人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影子纳入镜头。
咔嚓。
“第二张，搞定！”
苏悦满意地看着照片，然后立刻挽住关子元的手臂，“我们快进去吧，小朋友～穿着这一身站在外面，真的好冷啊！”
“嗯！”关子元紧紧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两人快步向着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入口走去。
——
大悦城A门入口处。
孟钊左手拎着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精致小蛋糕盒子，右手深深地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不停地踱步以抵御寒气。
今天是他和那位陶迪师姐约定线下见面的日子，为此他甚至推掉了邓丽华老师安排的任务。
当然，邓老师一听他是要去相亲，简直举双手双脚赞成，立刻麻利地把活儿转派给了韩世良，恨不得亲自把他推出理学楼大门，仿佛生怕他这只“瘟神”耽误了人生大事。
只不过……
他吸了吸被冻得发红的鼻子，艰难地将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看手表。
眉头立刻拧紧了。
已经比约定时间过了整整十五分钟了。
不会……真的被放鸽子了吧？
他内心开始打鼓，忍不住点开微信聊天框，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大钊正在冷却】：陶迪师姐，你好，我已经到了，就在大悦城A门门口。你到哪里了？
几分钟过去了，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孟钊感觉更麻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心里那股被忽视的失落感又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向上滑动屏幕，翻看着和陶迪之前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段对话，是由陶迪发起的。
【桃子院长】：“对了，有照片吗？提前认个脸，免得找不到～”
【大钊正在冷却】：“有的师姐，稍等我找一下！”
然后……
他当时回复完，就立刻开始翻手机相册。
结果翻遍了整个图库，尴尬地发现，里面竟然找不到一张像样的个人独照。
之前的手机相册，几乎被前女友“香香”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各种合照塞满了。
分手后，他心灰意冷，一口气全删了。
现在倒好，干净得像被格式化过，连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找不出来。
这个发现让他当时就愣在了原地，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自嘲涌上心头。
上一段感情里，自己似乎完全迷失了，生活的重心和记录全都围绕着另一个人，以至于连一张属于自己的影像都没留下。
这样真的健康吗？
自己每天都想着早些毕业，好和香香有个结果，结束十几年的爱情长跑。
没想到，最后结束长跑的方式，居然如此不堪。
在一种混混沌沌、自我怀疑的状态下，他最终只能无奈地走到宿舍卫生间那面有点脏的镜子前，带点破罐破摔意味地自拍了一张，发给了陶迪。
头发没整理，穿着件洗得领口都有些松垮的旧t恤，表情僵硬又别扭，背景还能看到一点没收拾的洗漱台。
他点开那张照片看了看，自己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就这？
或许……陶迪师姐也是感觉到了他这种敷衍和不在状态，才临时改变主意不来了吧？
自己真是……活该。
或许，他就适合一直这么单着？
就在他心灰意冷，几乎要被负面情绪吞没的时候，忽然，感到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刹那间，仿佛有一束光穿透了冬日的阴霾。
一位染着时髦浅金色短发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白皙的脸颊因为奔跑和寒冷染上动人的红晕。
她穿着亮绿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是一双帅气的马丁靴，打扮得既活力又精致。
她的眼睛很大，瞳色偏浅，像剔透的琥珀，此刻正带着灿烂的笑意看着他，整个人像是在灰蒙蒙的背景下突然出现的色彩明艳的油画，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孟钊几乎看呆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嘿！你就是孟钊吧？”女人开口了，声音带着点北方口音，笑容极具感染力，“你比照片上看着可帅多了！我是陶迪！不好意思啊，路上耽误了！”
“师……师姐好？”孟钊愣愣地回应。
“快别说客套话了，”陶迪摆摆手，“先江湖救急！帮我扫个充电宝！这一路，真的太曲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