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头,尚清华看着关子元表情扭曲的样子,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咳咳……”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试图用笑声蒙混过关,“那个……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哈哈哈哈……”
关子元的嘴巴张了又合,像个离水的鱼。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尚清华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额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记不记得,在q市开完会那天晚上,你和苏老师去逛了个夜市?”
关子元愣愣地点点头,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天晚上,我处理完邮件,也有点饿了。”尚清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巧了不是,那条夜市就在我母校高中旁边,我想着好不容易回趟老家,就去怀个旧。结果嘛……”
他摊了摊手,“就在一个章鱼小丸子的摊子旁边,看到你和苏老师了……你们当时,好像是在分食一份?苏老师还喂了你一个?”
尚清华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滔滔不绝地讲着,忽然停顿下来。
因为他发现视频窗口里的关子元,已经彻底僵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
“子元?子元?”
“啊……没、没事……”关子元像是被按了播放键,发出几声干涩又诡异的笑,“桀桀桀……真、真巧啊,尚老师……”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感觉自己的社会生命已经终结了一部分。
一个堂堂长江学者,半步院士,国家级重点实验室的负责人……
晚上跑去挤夜市?这画面也太接地气了吧!
关键是,天知道尚老师当时在旁边悄咪咪地观察了多久?!
自己和苏悦那个猜糖play”……他不会也全程目睹了吧?!
关子元的脚趾尴尬得能当场抠出一幅精雕细琢的《清明上河图》。
不过……
他转念一想,尚老师好像也不是全无“黑料”在自己手里。
他当初在烤肉店厕所“一泻千里”,急得忘带纸,还是自己这个“热心市民”隔着门缝给他递进去的……
嗯,这么一想,师徒二人互相捏着点小把柄,关系反而更“牢固”了,挺好。
“没事的,子元,放宽心,”尚清华仿佛看穿了他的窘迫, “我嘴很严的,这事儿我可谁都没告诉。”
“谢……谢谢尚老师……”关子元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随即,他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那个,尚老师……您不觉得……我们两个这样……有点奇怪吗?”
他用手势比划着,意思很明显——年龄、身份。
他总觉得,他和苏悦的爱情,在大部分人眼中是难以理解,甚至被视为禁忌的。
为什么尚清华能如此淡定,甚至还拿来调侃他?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尚清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完全可以理解啊。”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让关子元目瞪口呆的信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算是同类人。”
“啊?”关子元彻底愣住。
“剩下的,等你来了p大,我再慢慢跟你讲,留点神秘感。”
尚清华卖了个关子,随即话锋一转,给了关子元一颗定心丸。
“对了,别担心,我完全支持组里的学生正常谈恋爱。平常只要工作完成,请假出去约个会、见个面什么的,我从来不会拦着。”
关子元眼前瞬间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咱们组,是唯成果论,只看你做出了什么,不强制要求你每天必须几点来、几点走,全凭自觉。”尚清华进一步解释道,“所以,加油吧,学会平衡好生活和科研。只要你能高质量地完成任务,你的时间,你自己支配。”
“我明白了,尚老师!”关子元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声音都洪亮了不少。
时间自由!
这意味着,只要他规划得当,科研进度赶在前面,他完全可以在不忙的时候,挤出时间回h市看看苏悦!
哪怕只是匆匆见一面,亲亲她,抱抱她,感受一下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也足以抚慰思念。
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
大不了平常自己多熬点夜,多加点班。
为了能多见苏悦几次,他心甘情愿。
——
h市,某酒店套房内。
“怎么样,哄好你家那个黏人的小奶狗了?”陶迪穿着舒适的睡衣坐在床上,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着刚进门的苏悦。
“嗯,算是暂时安抚住了。”苏悦走到床边坐下,语气带着点无奈。
明天陶迪就要结婚了,按照习俗,她这个好闺蜜特意过来陪新娘度过单身的最后一晚,自然就不回家了。
为此,某个黏人的家伙在电话里跟她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后还是隔着手机“亲”了好几下,才不情不愿地放人。
“啧啧,真羡慕你们俩,”陶迪抱着枕头,由衷感叹,“这都谈了快两年了吧?还跟热恋期似的,如胶似漆,分开一晚上都舍不得。”
“别光羡慕我们呀,”苏悦笑着戳穿她,“明天你和孟钊就要修成正果了,该是我羡慕你们才对。”
“哎呀,别提了!”陶迪一下子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脸,“我好紧张啊悦姐!一想到明天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流程要走,我手心都冒汗了!”
“所以我才来陪你不是?”苏悦坐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紧张,咱们再把明天的流程顺一遍,心里有底就不慌了。”
她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你看,明早四点半,化妆师准时到房间给你化妆。六点左右,小孟他们就来接亲了,你的伴娘团可得把门堵好了……”
“师傅别念了师傅!”陶迪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光是听听我就头大了!”
“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啊?”苏悦被她逗笑了,无奈地收起手机。
“传统婚礼真的好麻烦啊,”陶迪坐起身,揉着太阳穴,“我感觉明天一天折腾下来,我至少得瘦三斤。”
“那不是挺好?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苏悦打趣道。
“对了悦姐,”陶迪忽然想到什么,一脸认真地问,“明天上车的时候,我是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啊?这个好像有讲究的吧?”
苏悦被问得一怔:“这个……还有这种讲究吗?我也不太清楚。”
“啊?你也不知道?”
“嗯,”苏悦坦然地点点头,“我又没正儿八经地结过婚。之前和林克……你也知道的,就是匆匆忙忙领了个证,连束像样的花都没送过我,就是搭伙过日子罢了。”
陶迪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自己和曹忠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又何尝不是如此?
仓促开始,狼狈收场,哪有什么仪式感可言。
苏悦看出她的心思,轻轻笑了笑,反过来安慰她:
“所以啊,陶迪,别觉得麻烦。至少孟钊是真心实意地想给你一个圆满的仪式,愿意为你花这些心思和功夫。明天,你就安安心心,好好感受属于你的幸福就好。”
陶迪沉默了片刻,感受着闺蜜话语里的温暖和豁达,轻轻点了点头。
“人的感情啊,有时候就像一扇旋转门,”苏悦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声音轻柔,“转来转去,遇到真心的,就牢牢抓住,再也不分开了。其他的,都是生命里的过客。”
“诶,悦姐,”陶迪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带着期待,“听小孟说,他这次请的司仪据说是h市顶尖的,策划的婚礼效果广受好评,明天我们可以期待一下!”
“是吗?那肯定很棒。”苏悦笑着附和。
两个女人靠在床头,就着柔和的灯光,又开始窃窃私语。
从婚礼细节聊到未来生活,空气中弥漫着闺蜜间特有的温馨和放松。
她们聊了很久,直到陶迪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困倦的泪花。
“不行了不行了,悦姐,我得睡了,再不睡明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做新娘,可太丢人了。”
“好,那我不吵你了,快睡吧。晚安,明天要做最漂亮的新娘。”
苏悦见她终于有了困意,知道她的紧张缓解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然后悄声退出了房间。
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苏悦靠在门板上,脑海里还回响着刚才陶迪话语里对明天的期待和孟钊为她筹备一切的用心。
从求婚,到订婚,再到这场精心准备的婚礼,孟钊一个环节都没落下,给了陶迪十足的安全感和尊重。
陶迪过去的那些经历,丝毫没有成为他们感情里的芥蒂,更没有成为对方讨价还价的筹码。
苏悦走到窗边,望着窗外h市璀璨的夜景,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她也会忍不住去想,她家那个小朋友,将来……会不会也和她求婚呢?
她不敢期待像陶迪这样盛大而周全的婚礼,那太不现实了。
她只是……只是也会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隐秘地期待着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小的仪式。
不需要多么隆重,只要是他真心实意准备的,就好。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一股强烈的“不配得感”便如潮水般涌上,将她那点微小的期待紧紧包裹。
她能拥有子元这样纯粹而炽热的感情,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打破了常规,甚至是一种僭越。
她怎么还敢去奢求更多世俗的仪式和认可呢?
她有什么资格去期待那些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苏悦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
算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能够拥有子元全部的爱意,和他共建一个温暖的家,她已经比很多人都幸福了。
她不该,也不能再贪心奢求更多了。
只是,那深藏在心底的一丝微弱期待,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虽然光芒熹微,却固执地,不肯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