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班，雷二蛋立马钻进维修组的废料堆，开始了他的“淘宝”之旅。
别人眼里的破烂，在他眼里都是宝贝。
他挑拣了几块弹性合适的旧橡胶块，又找到一个大小合适的废旧轴承保持架，那上面均匀分布的爪状结构，稍加改造就能变成完美的支撑点。还找了几根长短不一的细牙调节螺杆和配套螺母。
材料凑齐，他就利用下班后没人注意的时间，在维修组的角落里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根据赵师傅说的原理和那天晚上瞥见的工件大概尺寸，他设计了一个简易的内胀式橡胶支撑芯轴。主体用那轴承保持架，内部镶嵌加工好的橡胶块，通过旋转一端带手柄的调节螺杆，可以推动一个锥形块，挤压橡胶块向外均匀膨胀，从而从工件内部牢牢撑住薄壁件。
这活儿需要点巧思和耐心，但对雷二蛋来说不算太难。关键是思路对了，材料现成，做起来就快。
几天后的晚上，雷大炮又是唉声叹气地回来，饭都没吃几口就钻进了里屋。雷二蛋瞅准机会，溜进自家的小工具角（他也有个迷你版的），把已经做好的、擦得锃亮的工装用旧棉纱包好，揣进了怀里。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屋门口，听见里面又是熟悉的叹气声。他敲了敲门。
“谁啊？”雷大炮的声音带着烦躁。
“爹，是我，二蛋。”
“啥事？睡了！”明显是不想被打扰。
雷二蛋直接推门进去。屋里烟雾缭绕，雷大炮正对着桌上那几个明显又废了的薄壁套筒运气，眼睛都熬红了。
“爹，还琢磨这活儿呢？”雷二蛋凑过去。
“废话！不琢磨咋整？下礼拜再交不出合格件，老子这脸就算丢茅坑里了！”雷大炮没好气地说。
雷二蛋把怀里的小包往桌上一放，打开，露出那个看起来有点怪模怪样，但透着股精巧劲儿的工装。
“爹，我瞎琢磨了个东西…您瞅瞅？”雷二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嘚瑟，“我们维修组赵师傅说，薄壁件颤刀，最好是里面有个东西能撑住它。我就寻思着，用废轴承架子改了改，加了块橡胶，拧这个螺杆，里头就能胀开…您明天上班，要不…偷偷试试？看能不能管点用？”
雷大炮先是愣了一下，皱着眉拿起那工装，掂量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结构。他是老钳工，一眼就看出这玩意设计的巧思和门道。内部支撑、均匀膨胀、橡胶缓冲…这思路完全对症！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但马上又习惯性地板起脸，故作嫌弃地掂量着那工装：“哼！又是你们维修组那些破烂堆里扒拉出来的吧？瞎鼓捣！这玩意儿能行？别再把老子的好件给撑坏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把那工装攥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要还回来的意思。眼神里的烦躁和绝望，似乎被这点突如其来的希望冲淡了一丝丝。
雷二蛋心里门儿清，老爹这是死要面子，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他嘿嘿一笑，挠挠头：“行不行的，您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也是废料做的，坏了也不心疼。原理是…”
“行了行了！屁话真多！原理我比你懂！”雷大炮不耐烦地打断他，挥挥手，“赶紧滚蛋睡觉去！别在这儿碍眼！”
雷二蛋憋着笑，赶紧溜了出来，轻轻带上门。隔着门板，他仿佛能听到屋里老爹拿着那工装反复摆弄、甚至可能偷偷笑出声的细微动静。
他抬头看看院里清冷的月光，长长舒了口气。
“家庭技术顾问，使命必达啊！”他心里默念着，“老爹，这把能不能挣回面子，就看您老人家的手艺和咱这‘老六’牌工装的配合了！”
雷大炮揣着儿子给的那套怪模怪样的工装，一宿都没睡踏实。
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车间主任那张阴沉得快滴水的脸，一会儿是那几个废得毫无道理的薄壁套筒，一会儿又是手里这沉甸甸、冰凉梆硬的“希望”。
他一会儿觉得儿子这玩意儿说不定真能创造奇迹，一会儿又觉得自个儿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指望一个毛头小子用废料鼓捣出来的东西解决连老师傅都挠头的难题。
天蒙蒙亮，他就顶着两个黑眼圈爬了起来，把那个工装又拿出来摩挲了半天，才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车间里，气氛比昨天还压抑。那批该死的薄壁套筒像是一道催命符，悬在每个人头顶。几个同样接了这活的老师傅，个个眉头紧锁，围着车床唉声叹气，脚底下的废件都快堆成小山了。车间主任背着手，在车间里来回踱步，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上生疼。看到雷大炮进来，也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
“老雷，咋样？有招了没？今天可是最后期限了！”一个平时跟雷大炮关系还不错的老师傅凑过来低声问，眼神里满是同情。
雷大炮心里虚得厉害，但脸上还得绷着，硬着头皮哼了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可他攥着工具袋的手心里全是汗，那自制工装硌得他生疼。
磨蹭了半天，眼看躲不过去，雷大炮一咬牙，心一横：“妈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就是接着丢人！反正也丢够了！”
他走到自己的车床前，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似的。先按部就班地装夹好毛坯，调整好刀具角度和转速——这几天失败的教训都快刻进他骨头里了。然后，他做贼似的左右瞟了瞟，趁没人特别注意他这边，飞快地从工具袋里掏出那个内胀式支撑芯轴，小心翼翼地塞进工件内孔里。
他的手有点抖。这玩意儿到底行不行？别真像自己骂的那样，把好件给撑坏了或者直接卡里面拔不出来，那笑话可就闹得更大了！
按照雷二蛋昨晚比划的样子，他试着旋转手柄。一开始很紧，他的心也跟着一紧。慢慢加力，只听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橡胶挤压摩擦的声音，通过螺杆传递到手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内部支撑机构正在均匀地向外膨胀，稳稳地贴附在了工件薄薄的内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