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兵猛地站起来，激动得声音发颤：“是…是我！我当时就说像我妈上鞋底！那线得顺着劲走！我师傅后来才总结出那口诀！”
二蛋又看向李建国：“李工，当时拆装，您手滑崩飞了一个弹簧片，咱仨趴地上找了半天，还记得吗？”
李建国脸一红，尴尬地点点头。
二蛋最后看向王工，目光平静：“王工，您是项目负责人，您功劳最大，这我认。但您摸着良心说，这核心的点子，这破解的法子，没我雷二蛋，没我这土造探镜，没我这些笨功夫，光靠‘技术科集体’，今年能弄出来吗？”
王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二蛋手里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看着桌上那枚小小的探镜，再想到厂办那边无形的压力，额头冒出汗来。
吴干事急了：“雷二蛋！你拿这些零零碎碎想说明什么？你想搞独立王国吗！”
“我不想搞独立王国，我就想要个公道！”二蛋猛地提高声音，他不再看吴干事，而是直接看向门外——不知何时，总工和厂长都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正站在门口。
二蛋直接对着总工和厂长，举起手里的笔记本和探镜：“厂长，总工！申请专利，我一百个支持！给厂里争光，我脸上也有光！但这发明人，不能这么糊弄！谁流汗，谁流血，谁熬秃了头，谁就该留下名字！这不是为我个人争，是为以后所有肯埋头苦干、肯动脑筋的技术员争个明白！要不然，以后谁还愿意啃硬骨头？都等着摘桃子算了！”
他豁出去了，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总工脸色凝重，走上前，拿起二蛋的笔记本，一页页仔细翻看，又看了看那枚精巧的探镜。
厂长看着激动的二蛋，又看看脸色难看的吴干事和一言不发的王工。
沉默了足有一分钟。
总工合上笔记本，轻轻放下，叹了口气：“数据扎实，过程清晰。小雷同志，辛苦了。”
他转向厂长，沉声道：“厂长，我看这事，厂办考虑欠妥了。技术发明，容不得模糊。贡献必须厘清，这既是对发明人的尊重，也是对技术的尊重。”
厂长脸色变幻，最终点了点头。他瞪了吴干事一眼：“胡闹！赶紧把表重做！”
他看向二蛋和王工，语气缓和下来：“专利权限人当然是厂里。但发明人，必须如实填写！主要贡献者是谁，就是谁！奖金分配，也要体现出来！”
他最后拍板：“就署雷二蛋、陈小兵的名字！王进同志（王工）作为项目负责人，也署名！奖金嘛，厂里拿大头，剩下的，雷二蛋拿五成，陈小兵拿两成，王进拿两成，剩下一成，分给技术科其他同志，算集体鼓励！”
吴干事灰溜溜地跑了。
王工松了口气，又有点尴尬，对二蛋点点头：“小雷，你说得对。”
李建国几个也围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服气。
二蛋心里那根弦这才松下来，后背都是一层冷汗。
陈小兵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咧着嘴傻笑，眼泪又要出来。
专利的风波算是过去了，名正了，言顺了，就是那奖金还得等些日子才能发下来。技术科里气氛松快了不少，起码大伙儿看二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实打实的敬重，少了点之前的打量和含糊。
天儿是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冷，北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97号院里，早晚洗漱成了老大难。烧热水得费煤，炉子又不能老开着，一大家子人，早晚就那么一暖壶热水，得紧着用。徐兰常念叨：“这要是天天能用热水洗脸洗脚，得省多少事儿，少生多少冻疮。”
这话二蛋听进了心里。他瞅着院里那烟囱，一到做饭点儿就呼呼冒热乎气，心里头琢磨开了。这热乎气，不就是白瞎了的热量吗？厂里轧钢炉那么大的余热都想着回收利用，这家里的灶台烟囱，是不是也能琢磨琢磨？
下了班，他没直接回家，绕到厂里技术科的资料室，翻腾起关于热交换和余热利用的书籍杂志。管理资料的是个叫苏梅的姑娘，二十出头，扎着两根粗辫子，眉眼挺清秀。见二蛋来找资料，还挺热心，帮着一起找。
“雷师傅，又琢磨啥新点子呢？”苏梅笑着问，递过一本《工业热工基础》。
“瞎琢磨，想看看怎么把家里烟囱的热量用起来。”二蛋接过书，道了声谢。
“呀，那敢情好！我家那烟囱也是，摸着都烫手，热量全跑了。”苏梅说了一句，也没多打扰，就去忙自己的了。
二蛋翻着书，里面大多是工业大设备的设计，原理倒是相通。热交换嘛，就是让冷水和热烟气挨得近点，又不混一块，让热量跑过去。
他心里渐渐有了谱。
回到家，饭桌上就把想法说了。
“爸，妈，我想做个玩意儿，能把咱家烟囱浪费的热量收回来烧水，这样天天都有热水用。”
雷大炮一听，放下筷子：“烟囱的热量？那玩意飘忽忽的，咋收？你小子别又异想天开。”
徐兰倒是有点兴趣：“真能成？那得省多少煤球啊！咋弄？”
二蛋拿出铅笔，在旧报纸上画：“简单。用铁皮给烟囱外头包个套子，让烟囱和铁皮套子中间有点空隙。再用铜管绕在烟囱上，铜管两头接出来，一头接冷水桶，一头接热水箱。炉子一烧，烟囱热，铜管里的水不就热了？”
雷小燕眨巴眼：“哥，那铜管里的水，会不会变成烟灰味儿啊？”
二蛋乐了：“傻丫头，铜管是密封的，只热，不碰烟，干净着呢。”
雷大炮凑过来看那草图，琢磨了一下：“啧……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铁皮套子密封不好，热量跑了。密封太好，烟囱憋气，炉子不好烧。这分寸可不好拿捏。”
“爸，您说到点子上了！”二蛋一拍大腿，“所以得留好进风口和出风口，形成个风道，既能把热量带走，又不影响排烟。这得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