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10”
那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同时骚扰着全世界所有知性生命灵魂的倒计时,终于,慢慢地,接近了它那最后的十秒。
在将近十个小时之前,这个世界上,所有拥有基础智慧的生命,无论是人类、精灵、矮人,还是那些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最普通的哥布林和史莱姆,他们的脑海里,都突然地,响起了一段完全听不懂的、充满了古老韵律的吟唱。
紧接着,一串不断变化的、冰冷的数字,便开始在他们的灵魂之中,无休止地、循环往复地,跳动了起来。
“9,8,7……”
在某个拥挤而又肮脏的、属于小镇的贫民窟里。
“这是……神明不要我们的意思吗?妈妈?”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几道黑乎乎的泥印的农奴孩子,用他那稚嫩而又充满了困惑的声音,向着他那正在埋头工作的妈妈,小声地询问着。
他口中的妈妈,正坐在一张由几块破木板拼接而成的、摇摇晃晃的小板凳上,借着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昏暗的烛光,一遍又一遍地,为镇上那家裁缝店,手工缝纫着那些属于贵族老爷们的、华丽的衣物。
她一边熟练地,用那双早已被针扎得满是细小伤口的手,穿针引线,一边用一种温柔的、充满了爱意的声音,回答着自己孩子那充满了童真的问题。
“约翰,那或许……是神明要给我们大家,一个惊喜的礼物呢?”
她其实,并不在意那段听不懂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在乎,那个一直在她脑子里跳来跳去的、冰冷的数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她只在乎,她身边的这个孩子,和那个还在外面,为了能给家里多换取一块黑面包,而拼命干着苦力的丈夫,能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明天。
“礼物?!”
小约翰在听到“礼物”这个词之后,那双原本还有些黯淡的、灰色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充满了孩童特有的、对未知事物的期待与向往。
“那……那神明给我的礼物,会不会是……魔法天赋呀?”他兴奋地,从那张破旧的草垫子上一跃而起,绕着他那还在辛苦工作的妈妈,开心地,转了好几圈。
“我想当那些能放出好大好大的、能把坏人都烧光的、厉害的魔法师们!”
“会有的,约翰,会有的。”
他的妈妈,没有抬头,只是用一种更加温柔的、充满了鼓励的语气,回应着自己孩子那充满了幻想的、天真而又美好的愿望。
“只要你每天都向上帝祈祷,只要你每天都做一个善良、勇敢的好孩子,总有一天,神明大人,一定会听到你的愿望的。”
“6,5,4……”
在自由城邦联邦,那座曾经充满了金钱与契约气息的、繁华的商业都市。
一个曾经富甲一方、却又在“沉默之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政变之中,失去了一切的大商人,正蜷缩在一个阴暗的、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个一直在他脑子里跳动着的、冰冷的倒计时,对于他来说,不像是“礼物”,更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他不知道当那个数字,最终归零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但他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或许,是那些该死的、不讲任何道理的魔王军,准备要用某种更恐怖、更彻底的方式,来清洗掉他们这些旧时代的“残余”了?
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真的要毁灭了?
“3,2,1……”
当那个倒计时,最终变成了完全一致的、冰冷的字符——【00:00:00】——的时候。
又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悠远、也更加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悲壮与希望混杂在一起的话语,直接,响彻在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
“‘故乡·摇篮’系统,开始执行不可逆的、永久性关停程序。”
“希望诸位,能踏出摇篮,回到故乡。”
“——视界突破项目组,全体人员。”
可惜,这段充满了告别与祝福意味的话语,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林天鱼一个人,能真正地听懂。
“视界突破项目组?”
林天鱼有些疑惑地,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充满了科幻感的名字。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
“妈妈!妈妈!快看!天上的星星,好像……变多了!”
在那个拥挤而又肮脏的贫民窟里,小约翰正趴在窗户边上,用他那双充满了好奇的、明亮的眼睛,指着窗外那片突然变得异常深邃、异常璀璨的夜空,兴奋地,对着他那还在埋头工作的妈妈,大声地喊道。
“是吗?”
他的妈妈,只是随口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她依旧在借着那微弱的烛光,一丝不苟地,缝纫着手中那件属于贵族老爷的、华丽的衣物。
对于她来说,天上的星星,是多是少,是亮是暗,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知道,如果她今天晚上,不能将这件衣服给缝完,那么,明天,她和她的孩子,还有她的丈夫,可能,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
而另一边,在圣辉教国,那座曾经雄伟的、充满了神圣与庄严气息的圣辉大教堂之内。
一个失去了所有圣光、看起来就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的、苍老的身影,正失魂落魄地,瘫倒在那尊巨大的、已经失去了所有神圣光辉的、冰冷的神像之下,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充满了绝望与不解的、无意义的呢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大陆的某个角落,一个正享受着【飞行术】带来的、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快感的法师,突然,就像一只被看不见的巨手给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尖叫着,从数百米的高空,直直地坠落了下去,最终,在地面上,摔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在另一片广袤的森林里,一个正在与同伴们,艰难地围剿着一只强大魔兽的冒险者小队,他们身上那由队里的牧师所加持的、各种能增强力量与速度的增益法术,突然,就全部失效了。
而在他们的对面,那只原本被各种限制性法术给捆得结结实实的、强大的魔兽,也同样,发出了一声充满了困惑与愤怒的咆哮。它那与生俱来的、能从喉咙里喷吐出致命火焰的魔法能力,也同样,消失了。
于是,这场原本充满了魔法与技巧的“围猎”,瞬间,就演变成了一场最原始、最血腥、也最公平的……纯粹的肉搏。
……
在大陆的某个偏僻的角落,一座由强大的反重力法术所支撑的、常年漂浮在云层之上的、宏伟的浮空塔之内,一名七环法师,正一脸惊恐地,来回踱步。
相比于那个一直在他脑子里跳动着的、莫名其妙的倒计时,他,更恐惧魔王军。
就在数天前,他正通过魔法传讯,和他在自由城邦联邦的一位八环的法师朋友,愉快地交流着最近的研究心得。
结果,话说到一半,对方的声音,就突然被掐断了,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再重新连接上对方。
而就在他还在惊疑不定,他脚下这座耗费了他毕生积蓄才建造起来的、坚固而又奢华的浮空塔,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开始向着数千米之下的大地,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操?!魔王军打过来了?!”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不对!是浮空塔坠落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发动【飞行术】,让自己脱离这座正在下坠的“铁棺材”。
然而,毫无反应。
他那已经与魔网建立了深度链接的灵魂,这一次,什么“回响”都没有得到。
那些平日里温顺得如同羔羊一般的、各种元素能量,这一次,也像是彻底和他断绝了关系一样,不再听从他任何的号令。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一个即将从数千米的高空,坠落下去的、无助的普通人。
“不!!!!!!!!!!!”
一声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凄厉的惨叫,从那座正在急速下坠的浮空塔之内,传了出来,然后,便被那呼啸的风声,给彻底地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