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的编钟乐声刚落,第二支舞姬队伍正提着宫灯缓缓入场,暖黄的灯光透过薄纱灯罩,在苏清鸢脚边的汉白玉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还没从“萧九就是靖王萧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指尖攥着的银杯边缘已被捏得泛白,杯中的黄酒晃出细密的酒花,溅在宝蓝色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医正,尝尝这个蟹粉小笼包,听说这是御膳房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师傅做的,皮薄馅足,鲜得很。”身边的年轻御医见她一直愣着,热情地用公筷夹了一个放在她的碟子里。苏清鸢勉强笑了笑,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王公区——萧玦正坐在那里,玄色蟒袍的袖口搭在桌案边缘,偶尔抬手端杯时,腰间的白玉佩会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想起去年青溪山的雪夜。那时她刚被毒蛇咬伤,左腿肿得像灌了铅,意识模糊间,看到一个穿月白色长衫的男子蹲在她面前,手指修长干净,正用银针刺破她的伤口,动作轻柔得怕碰疼了她。他说自己叫“萧九”,是路过采药的,可现在想来,哪有普通采药人会随身携带银针,还能精准地辨认蛇毒、熟练地吸出毒液?哪有普通采药人会有那样温润的暖玉,玉上还刻着象征身份的雄鹰纹样?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说真话。”苏清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委屈,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她低头摸了摸怀中的玉佩,指尖触到背面那个“靖”字,冰凉的玉质下仿佛藏着他的温度——他当初留下这枚玉佩时,说“日后若有难处,拿着它去京城找我”,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京城?是不是早就预料到她会遇到麻烦,所以提前给了她一个可以求助的信物?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广场中央的舞姬突然散开,捧着一盏巨大的琉璃灯走到御座前。琉璃灯里点燃的烛火映得整个广场亮如白昼,也恰好照亮了王公区的每一张脸。苏清鸢下意识地抬头,正好与萧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萧玦原本正侧耳听身边的镇国将军说话,察觉到她的目光后,缓缓转过头来。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随即,那惊讶渐渐褪去,眼底浮出一抹极淡的浅笑,如同冰雪初融时的阳光,柔和得能驱散冬夜的寒冷。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动作优雅而沉稳,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苏清鸢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像被琉璃灯的烛火烤过一样,连耳根都发烫。她慌忙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那一眼,他分明是认出她了!他眼底的浅笑,他的颔首,都不是她的错觉!
“他早就认出我了?”苏清鸢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那他刚才向帝后行礼时,为什么不看我?在我发现他是靖王时,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平静?他故意隐瞒身份,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起之前在太医院听到的传闻——靖王查巫蛊案时,为了不打草惊蛇,曾化名在民间潜伏了三个月,最终顺利揪出幕后黑手。难道去年在青溪山,他也是在查案?所以才故意用“萧九”这个化名,隐瞒自己的亲王身份?可他为什么会救她?只是偶然路过,还是……有其他原因?
“清鸢,你看那盏琉璃灯,真漂亮啊!”太后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清鸢连忙起身,走到御座旁躬身行礼:“回太后,这琉璃灯确实精致,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是啊,这是西域进贡的,特意留到除夕宫宴上点亮,图个热闹。”太后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你看玦儿,平时总爱皱着眉头,今天看到这琉璃灯,脸色都柔和了不少。”
苏清鸢顺着太后的目光望去,只见萧玦正看着那盏琉璃灯,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威严,多了几分温和。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连忙收回目光,小声说:“靖王殿下想必也是喜欢这热闹的氛围。”
“他啊,就是嘴硬心软。”太后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疼爱,“小时候就喜欢跟在我身边,看我做花灯,长大了却总说‘男儿志在四方,不必拘泥于这些儿女情长’。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念着家,念着宫里的人。”
苏清鸢静静地听着,心里对萧玦的印象又多了几分。原来这位权倾朝野的亲王,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原来他冰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念家的心。她想起去年在青溪山,他为她包扎伤口时,曾轻声说“以后上山采药要小心,别再这么冒失了”,语气里的关切,和此刻太后说的“嘴硬心软”,完全吻合。
“对了,清鸢,”太后突然话锋一转,笑着说,“玦儿军中需要跌打损伤的药膏,你可得多上心。他那性子,就算受伤了也不会说,你多做些药膏送过去,也能让他多注意身体。”
“臣女记下了,定当尽快研制出适合军中使用的药膏。”苏清鸢连忙应道,心里却泛起了涟漪——太后特意提起这件事,是不是在有意撮合她和萧玦?还是只是单纯地关心萧玦的身体?
就在这时,萧玦走了过来,躬身对太后说:“皇祖母,时候不早了,您身子弱,该回宫休息了。”
“好,好,听你的。”太后笑着点头,又拉过苏清鸢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萧玦手中,“清鸢是个好姑娘,医术好,人品也好。玦儿,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多找清鸢看看,别总硬撑着。”
苏清鸢的手被萧玦握住,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道。她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像火烧一样,连忙想收回手,却被萧玦轻轻按住。他看着她,眼底带着浅笑,声音低沉而温柔:“苏医正医术高明,能有苏医正为我诊治,是我的荣幸。”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清鸢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停止。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底满是温柔,没有丝毫的轻视,也没有丝毫的疏离。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有羞涩,有期待,还有一丝安心。
“陛下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快走吧。”萧玦松开她的手,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却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苏清鸢连忙低下头,跟在太后和萧玦身后,向太和殿内走去。
走过王公区时,她能感觉到萧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往前走。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故意隐瞒身份,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京城?他留下那枚玉佩,是不是早就为今天的相遇埋下了伏笔?他对她的好,是不是不仅仅是因为去年的一面之缘?
回到太医院的席位后,苏清鸢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她看着萧玦护送太后走进太和殿的背影,手指反复摩挲着怀中的玉佩,心里既期待又不安。期待的是,她和萧玦之间能有更多的交集;不安的是,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怕这份期待最终会落空。
宫宴渐渐接近尾声,官员和家眷们陆续告辞。苏清鸢跟着太医院的同僚们向外走,路过太和殿门口时,看到萧玦正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他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她微微颔首,才转身离开。
苏清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墙后,心里的乱麻渐渐被一种温暖的情绪取代。她不知道萧玦隐瞒身份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们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从青溪山的相遇,到京城宫宴的目光交汇,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已注定。
坐上马车,苏清鸢拿出怀中的玉佩,借着月光仔细看着。玉佩上的雄鹰纹样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背面的“靖”字仿佛也有了温度。她轻轻将玉佩贴在胸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或许,有些答案不必急于寻找;或许,有些故事,需要慢慢书写。而她,会带着这份期待,在新的一年里,继续勇敢地走下去,等待着与萧玦的下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