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儿朱氏出了耳房,没有立刻回东厢房,而是竖着耳朵听了听正房的动静,除了公爹偶尔一两声的咳嗽声,没有其他声响,她撇了撇嘴,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今个儿一大早灶房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今两个当事人都晕着,惹的她抓心挠肝的好奇的很。
“朱娘子?!你在家啊,快唤你婆母出来,先前说的事儿有眉目了。”
朱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见院门被人推开了,来人不请自入,说话间挪动着肥硕的身子到了朱氏跟前,明明是暮春时节,那花枝招展的白胖婆子却是一头热汗,脸上粗劣的香粉被汗水这么一侵染,白一块儿黄一块儿的,看着惨不忍睹,偏偏那婆子无所觉察,只夸张的挥舞着手里的香帕。
“快去倒杯水来,为了你家曼娘的亲事,我可是跑断腿了,咱们丑话说到前头,若是这亲事成了,谢媒礼可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王婆子气喘吁吁的,自来熟的捡了把院里的矮凳,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催促着朱氏倒水,一边嘟囔着这天气的炎热。
朱氏一听是曼娘的亲事有着落了,心里一喜,利索的去灶房倒了碗水殷勤的递了过去。
“不知婶子说的是哪一家?!家资可丰裕?!旁的不说,我家曼娘您可是见过的,是这甜水巷出了名儿的美人儿,那脸蛋儿那身段儿,进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如今就吊着一口气儿了,待这口气儿咽了,就能操办开来。”
到了此时,朱氏为了把曼娘卖个好价格,可谓是舌灿莲花,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听的耳房里的巧娘一脸不服气的,那曼娘不就比她瘦了些,白了些,那有娘说的那么夸张。
而柴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慧娘听到院里的动静,心里一紧,悄悄下了床,整个人都贴到了门上,见院里坐了个涂脂抹粉,穿红戴绿的白胖婆子,又见朱氏一脸殷勤的把自家大姐捧上天,当下心里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幽幽生起。
大姐说了,贩卖良民是犯法的,这婆子看着也不像是牙婆,倒像是…媒婆!
慧娘惊疑不定的从门缝打量来人,越看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且朱氏一口一个自家大姐的,难不成她想把大姐嫁出去?!
这一猜测让慧娘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没错了,如今她们姐妹父死母改嫁,薛家二房作为隔房长辈,以后的婚事的确要仰仗她们操持,但不表示她们可以私自决定她们的婚事,她们父亲尸骨未寒,姐弟三人还有三年的父孝要守,她们如何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替大姐张罗婚事,且看朱氏迫不及待的模样,压根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只要能把大姐嫁出去,能收一笔礼金就成。
不对,大姐已经缠绵病榻有段时日了,在今日凌晨大姐突然清醒以前,连她都觉得大姐命不久矣,薛家二房的一众人这几日明里暗里都觉得大姐熬不过这两日了,听这婆子一张口就说先前说的事有眉目了,显然是前些时日叔祖母拜托她的,这说不通啊!
慧娘满心疑惑,叔祖母怎么会一边觉得大姐要死了,一边又替她张罗婚事?!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慧娘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浑身发抖,先前听巷子里的苗婶子说,西城有家大户,府里的少爷还未及冠就病死了,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是痛不欲生,为怕儿子孤单,私下悄悄买了具八字相合的女尸配了冥婚。
难不成叔祖母同堂婶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此就说的通了,慧娘想到这种可能,遍体生寒,如今大姐不但没死,还活的好好的,若是叔祖母同堂婶收了别人的银钱,心狠一些……大姐的下场不堪设想。
慧娘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先前只是觉得在薛家二房手底下讨生活憋屈的慌,整日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隔三差五挨打受骂,如今连生命都受到了威胁,她才瞬间紧张起来。
大姐说的没错,若是继续任由薛家二房拿捏她们,她们未来堪忧,也不知大姐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慧娘忧心忡忡的。
这头儿院里的王婆子同朱氏你来我往的说的热闹,朱氏压根没注意到柴房里慧娘同元宝都在,平日这个时辰,姐弟两个已经去城郊捡柴了,因此说起曼娘来肆无忌惮的。
“我王婆子办事你还不放心,那人家可是南城的董家,董家你知道吧,人称董半城,南城有两成的铺子都是董家的,董老爷财大气粗,那手指头儿缝里稍微露那么一点,就够旁人吃喝大半辈子了。”
王婆子说到董家,一脸艳慕,见朱氏眼神发亮,目露贪婪的,忍不住露出个鄙夷的神色,这乡下来的无知妇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这董老爷家中妻妾众多,最爱的却是三姨娘生的董三公子,就是同曼娘说的这个,这董三公子生的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可惜是个福薄的,生在董家这样的金银窝里,却做了个短命鬼,前日夜里同友人坐船夜游,许是多喝了两杯的缘故,头昏脑胀的跌进了汴河里,就这么没了,也是倒霉的很。”
王婆子说着,长吁短叹的,好似那董公子同她有什么交情一般。
朱氏那有耐心听她说这么多,只听董家家财万贯就让她心花怒放了,嘴角的笑意如何也压不住,只言那董公子死的好,死的妙。
“董老爷死了儿子,自然伤心,本想就此风光大葬了,但我想到你家曼娘,这不巧了吗,郎才女貌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就使人上门去说和了一番,就一拍即合了。”
说到这里,王婆子一脸得意,向朱氏展示着她的人脉,那可是董半城,她能攀上关系,足以说明她的人脉跟手段。
朱氏果然不负所期,露出惊叹的神色来:“要不说王婶子人脉广呢,连董家这样的大户您说去就去,我第一次见您就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果然,您真是深藏不露啊!”
朱氏虽然见识不多,但这拍马屁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这就得归功于平日对赵婆子的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