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深渊中的心跳
“注射。”
苏沐雪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通讯器里嘈杂的电流，扎进了安娜·李的耳膜。
圣裘德宠物诊所里，那个名叫安娜的女兽医，握着那支足以放倒一头成年公象的注射器，手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枯叶。针尖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妖异的寒芒。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杀人犯”和“ malpractice”两个词在疯狂地跳动。
可通讯器另一头，那个女人的声音里有一种魔力。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托付。一种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交到你手上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托付。
安娜看着手术台上那个面容安详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山一样沉默的男人投来的，带着一丝微弱祈求的目光。
她闭上眼，咬紧牙关，将那根致命的针头，对准了陆寒手臂上还算完好的静脉。
“噗。”
针尖刺破皮肤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可怕。
安娜的手不再颤抖。当她推下注射器活塞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她不是在杀人，她是在执行一个神谕。淡黄色的药剂，顺着透明的针管，被平稳而迅速地推进了陆寒的身体。
一秒。
两秒。
指挥中心里，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无限长的、透明的丝线，每个人都被吊在上面，下面是万丈深渊。
苏沐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她做出了选择，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
“大山。”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通讯器那头，大山粗重的呼吸声，猛地一滞。他那两根一直按在陆寒颈动脉上的手指，感觉到了一丝变化。
那原本微弱如蚊蚋的心跳，在那淡黄色药剂注入的瞬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猛地、剧烈地，狂跳了几下。
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
戛然而止。
大山手指下的那片皮肤，彻底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什么都没有了。
“他……他的心跳……”大山的声音，像是从漏气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干涩，嘶哑，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停了。”
轰隆——
这两个字，像一颗无声的炸雷，在指挥中心的每个人脑海里炸开。
完了。
赌输了。
周毅“扑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像个失了智的梦游者，喃喃自语：“氯胺酮……依托咪酯……强效呼吸抑制……心跳骤停……我早就该想到的……剂量……是剂量的问题……我们……我们亲手杀了他……”
旁边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再也撑不住，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崩溃的呜咽。
钱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老树枯死般的悲哀。他穷尽一生智慧，与市场斗，与人心斗，却最终，败给了一支兽用的麻醉剂。
苏沐雪的身体，轻轻地晃了一下。
她没有倒下，也没有哭喊。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那块漆黑的屏幕，仿佛要将它看穿。
是她。
是她下的命令。
是她亲手，将那最后的、微弱的心跳，按下了停止键。
一种比绝望更深沉，比悲伤更冰冷的空洞，吞噬了她。原来，从白宇飞拿出那个红色按钮开始，她就已经输了。无论怎么选，都是输。
就在这片死寂的绝望即将凝固成永恒时，通讯器里，再次传来了大山的声音。
那不是报告，而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和狂喜的，野兽般的低吼。
“不对！”
苏-雪猛地抬起头，那双死灰色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一丝骇人的光。
“什么不对？！”她抢过通讯器，厉声问道。
“他……他的心跳……又……又有了！”大山的声音语无伦次，充满了颠三倒四的狂喜，“停了！大概有十秒钟！然后……然后又跳了！就一下！但是……但是……”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但是什么？！说！”钱明也扑了过来，对着通讯器咆哮。
“但是很重！”大山终于找到了那个词，“不像刚才那样又快又弱！就一下，‘咚’的一声！像……像在打鼓！隔了三秒，又‘咚’的一声！”
“咚……咚……咚……”
大山的声音，通过不稳定的电流，变成了带着节律的、沉重的鼓点，敲在指挥中心每个人的心脏上。
周毅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推开旁边的人，冲到一块白板前，抓起笔疯狂地写画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心跳骤停……诱导性休克……神经风暴切断……大脑皮层强制冷却……这是……这是破而后立！我们不是在给他治疗，我们是在给他……重启！”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是一种技术宅见证神迹时的癫狂：“苏总！钱老！我们可能……我们可能无意中完成了一次大脑的格式化！那个麻醉剂配方，它杀死了那个过载的、濒临崩溃的系统，然后……然后给了硬件一个重启的机会！”
重启？
苏沐雪和钱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震撼，和一丝更深的不安。
重启之后，回来的，还是那个陆寒吗？
苏沐-雪扶着控制台，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滚烫的，汹涌的，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活着。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指挥中心里，死寂被劫后余生的狂喜所取代。人们互相拥抱着，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庆祝着这场从地狱边缘赢回来的胜利。
没有人注意到，在主屏幕的角落，一个被设置为最低优先级的窗口，正在悄无声息地闪烁着红色的警报。
那是一个属于瀚海资本的全球资产监控界面。
就在指挥中心所有人都被陆寒的心跳牵动着心神的时候，就在那短短的、致命的十几分钟里，全球金融市场上，一场针对瀚海资本的、无声的围猎，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数个之前毫不起眼的离岸基金，如同得到了统一号令的狼群，在同一时间，以一种不计成本的疯狂姿态，开始海量做空瀚海资本在全球范围内持有的所有核心资产。
股票、期货、期权……
每一个领域，都遭到了精准而致命的打击。
攻击的时机，选择得堪称完美。瀚海的核心大脑陆寒“脑死亡”，指挥中枢苏沐雪心神俱裂，整个团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间小小的宠物诊所。
这是瀚海资本成立以来，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刻。
“嘀嘀嘀——”
警报声终于从最低优先级，跃升到了最高。刺耳的蜂鸣，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狂喜之上。
周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回头，看清屏幕上那一条条断崖式下跌的绿色线条时，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听到陆寒心跳停止时还要惨白。
“完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颤音，“被……被偷家了……”
苏沐-雪猛地抬起头。
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所有的脆弱和狂喜都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冷静和锐利。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的抛售数据，看着那些熟悉的、属于瀚海的资产被人像垃圾一样地践踏。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白宇飞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渴望关注的小丑。
那个躲在幕后，真正想让瀚海死的人，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ps：敌人在最脆弱的时刻发动了总攻，失去陆寒的瀚海，能否抵挡这场致命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