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强约的是一家藏在老街深处的锅贴店，门脸不大，烟火气却十足。油煎面食的焦香混着醋和辣椒油的味道，隔着半条街就能闻到。张大山到的时候，王强已经占好了靠里的一张油腻小桌，桌上摆着两盘金黄焦脆的锅贴，两碗撒了香菜的馄饨汤。
“这儿呢！”王强挥着手，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脸上带着房产中介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神情。“快尝尝，这家的锅贴，馅儿大皮薄，底儿脆得能当响铃！”
张大山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确实酥脆鲜香，热乎乎的食物下肚，驱散了连日来沾染的阴寒，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说吧，什么事把你愁得非要找我‘唠唠’？”张大山喝了口馄饨汤，直接问道。
王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后怕：“大山，你信不信……有那种，你看不见，但它就在你身边的东西？”
张大山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你撞见了？”
“不是我，是我一客户！”王强放下筷子，比划着，“就前天，我带一对小夫妻去看城北那边一个老小区二手房，顶楼带个小阁楼那套。房子旧是旧点，但价格合适，那对小夫妻挺动心。结果看房的时候，那女的，走着走着突然就说冷，然后指着空荡荡的客厅角落，说‘那老太太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看？’”
王强咽了口唾沫：“我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那屋里除了我们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那男的也吓坏了，问他老婆看见啥了，他老婆就说是个穿蓝布褂子、梳着髻的小脚老太太，坐在藤椅上，眼神直勾勾的。可我们谁都看不见！那房子我前后带人看过几次，从来没听说这事！”
“后来呢？”
“还能有啥后来？那对小夫妻当场就吓跑了，定金都不要了。我也没敢多待，赶紧锁门出来了。”王强心有余悸，“关键是，我后来打听了一下，那房子原来的房东是个孤寡老人，去世好几年了，好像……就是个老太太。大山，你说这……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我这心里直发毛，以后还敢不敢带人看那一片的房子了？”
张大山听着，心里大致有数。估计又是哪个心有执念、不愿离开的亡魂，能量微弱，普通人难以察觉，除非是时运低或者灵感强的人才能偶然看见。
“可能只是巧合，或者那女客户太紧张看花眼了。”张大山没打算深究，他现在自身难保，没功德点去管这种闲事，“你要是怕，下次再去，进门之前大声打个招呼，说句‘打扰了，就看个房，马上走’，一般没事。”
“真的？打个招呼就行？”王强将信将疑。
“试试呗，又不费事。”张大山含糊道，转移了话题，“你最近业务怎么样？”
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是王强在吐苦水，抱怨市场不好，房东难缠，客户挑剔。张大山听着，偶尔附和两句，这种充满柴米油盐气息的抱怨，反而让他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这才是大多数普通人需要面对的生活，那些阴阳交界处的诡谲，离他们很远。
吃完饭，和王强分开，张大山没有立刻回出租屋。他看了看时间，距离午夜去自来水厂还早。伤势恢复了些，又填饱了肚子，他决定再去老陈那里转转，看能不能再套出点关于“痨病鬼”或者“影蚀”的消息，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宜又能临时增强点手段的小玩意儿。
旧货市场下午人稍微多些，但老陈的摊子依旧门可罗雀。他正拿着个放大镜，对着一块沾满泥土的铜钱研究，眉头紧锁。
“陈哥，又淘到宝贝了？”张大山走过去。
老陈抬起头，见是他，把铜钱往旁边一丢，没好气道：“屁的宝贝，近代仿的，白高兴一场。”他打量了一下张大山，“气色好点了？看来那参须子有点用。”
“嗯，多谢陈哥。”张大山靠在摊位上，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你上次说那个咳嗽的……后来真没再见过？我有个朋友，好像也惹上点不干净的东西，症状有点像……”
老陈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你小子别打听太多。那玩意儿邪性得很。不过……昨天下午，我好像瞅见它往西边去了，就是老自来水厂那个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也别往那边凑，那破厂子荒了十几年，比我这摊子还晦气！”
老自来水厂？张大山心中猛地一凛！丙叁玖说的“怨念巢穴”就在那里！这痨病鬼往那边去，是巧合？还是它也盯上了那里的东西？或者……它和丙叁玖有什么联系？
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今晚的行动，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他不动声色，又跟老陈闲扯了几句，买了点普通的朱砂和空白黄符纸（地府App商城里的符箓他现在买不起），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出租屋，天色已近黄昏。张大山将买来的朱砂黄纸铺开，回忆着潘舜传授的几种基础符箓的画法，凝神静气，开始绘制。虽然效果远逊于地府出品，但多准备几张“驱邪符”、“破煞符”带在身上，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一点作用，总好过赤手空拳。
他画得很慢，很认真，每一笔都凝聚着微弱的气血和精神。直到窗外夜幕彻底降临，他才画好了五六张成色勉浅的符箓，额角也微微见汗。这种精细活，对心神消耗不小。
吞下一颗之前剩下的气血丸，调息片刻，感受着体内力量恢复了七八成（相对于他自身巅峰而言），张大山开始清点装备：
· 地府手机（屏幕有内裂纹，功能打折）。
· 阴沉木黑葫芦（葫爷，状态尚可）。
· 几张自制低级符箓。
· 武生酒壶（英魄之气消耗了一些，但依旧能提供稳定心神的作用）。
· 别在后腰、依旧黯淡、正在缓慢吸收煞气的杀猪刀（聊胜于无）。
“时辰差不多了。”潘舜提醒道，“那痨病鬼若真在左近，此行须加倍小心。”
“怕它个鸟！”葫爷嚷嚷道，“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爷还惦记着它身上那点病气能量呢，虽然恶心，但量大管饱！”
张大山没有说话，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将葫爷背好，推门融入夜色。
城西老自来水厂比仁和医院更加偏僻，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居民区，只有大片荒草和废弃的厂房。高大的水塔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锈蚀的管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地面和墙壁上。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淤泥和陈年水腥味。
根据丙叁玖给的信息，那个“怨念巢穴”位于厂区最深处的废弃地下蓄水池。张大山避开主路，借助残垣断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目标靠近。
越靠近蓄水池方向，空气中的阴冷潮湿感就越重，还有一种淡淡的、像是腐烂水草混合着某种负面情绪的怪异气味。地府手机的探测功能似乎受到了干扰，屏幕上的能量读数跳动不稳。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通往地下的入口——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巨大的圆形水泥建筑，入口处的铁盖早已不翼而飞，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冰冷的、带着浓郁怨念气息的寒风，正从洞口不断向外涌出。
而就在洞口旁边，一滩明显的、散发着灰败病气的湿滑痕迹，格外刺眼。
痨病鬼……果然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