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养鸡场内，死寂弥漫。
张大山单膝跪地，杀猪刀拄着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粗重的喘息在空旷的厂房内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腑的隐痛。右臂被“尸煞气”侵蚀的地方，灰黑之气与刚刚吸入的“朽疫之气”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阴寒刺痛与脏腑的灼热虚弱交织在一起，让他额头冷汗涔涔。
“他娘的……这痨病鬼，比泥鳅还滑溜！”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
乌光一闪，葫爷悬浮到他面前，器灵的声音也少了往日的嚣张，多了几分凝重：“跑是跑了，但这地方留下的‘味儿’可不对头。把头，你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张大山实话实说，内视自身，情况堪忧。新旧伤势交叠，法力近乎枯竭，纯阳血气也因连续逼出而损耗不小。
灵台之中，潘舜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清除体内疫气，压制尸煞。此地不宜久留，那‘疫鬼’虽退，但其布下的‘瘟疫之种’恐有残留，需尽快处理，以防扩散。”
张大山强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彻底失去活性的尸体，以及“痨病鬼”消失处残留的几缕仍在微微蠕动的灰败菌丝。他取出几张空白的黄符，小心地将那几缕菌丝刮入符中，层层包裹，贴上简单的封印。这玩意诡异，带回去或许能让潘舜研究一下。
他又仔细检查了整个厂房，在几个阴暗角落和通风口附近，果然又发现了一些类似的、更加细微的菌丝，正试图往砖缝、泥土里钻。他如法炮制，或用符纸收取，或以微弱的纯阳血气将其震散焚毁。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不敢再耽搁，他迅速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更加留意周围环境。果然，在养鸡场外围，他也发现了一些草木异常枯萎的斑点，土壤颜色发暗，显然也受到了“朽疫之气”的污染，只是程度较浅。
“这‘疫鬼’……所图非小。”张大山心情沉重。这还只是一个化身培育的“种子”，若是其本体全力施为，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出租屋，已是后半夜。他封锁门窗，第一时间盘膝坐下，全力运转潘舜传授的调息法门，同时催动葫爷。
“葫爷，靠你了，先把这要命的疫气吞掉！”
“交给爷！”葫爷也知道轻重，乌光笼罩张大山，精纯的吞噬之力探入他体内，如同最精准的清道夫，开始剥离、吞噬那些盘踞在他五脏六腑和经脉中的灰败疫气。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疫气极为顽固，且带有强烈的衰败属性，葫爷吞噬起来也比吞噬普通阴煞之气要费力得多。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张大山顶门才蒸腾起一股灰黑色的浊气，那是被葫爷炼化后排出的疫气残渣。他体内的虚弱感和脏腑刺痛随之大减。
但右臂的“尸煞气”依旧棘手。葫爷尝试吞噬，却发现这尸煞气与张大山的血肉经脉纠缠更深，强行吞噬可能会伤及他的根本。
“这玩意像是附骨之蛆，”葫爷有些恼火，“爷要是状态再好点，一口就给它闷了！现在只能慢慢磨，或者找对症的玩意儿化解。”
张大山脸色苍白，看着依旧隐隐发黑、活动不便的右臂，叹了口气。驱散疫气已经消耗了他和葫爷大量精力，尸煞气只能暂时继续用镇煞符压制。
他拿起那部裂纹手机，地府App界面依旧混乱，时不时闪过雪花点，那个关于“疫鬼”的任务提示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尝试主动联系牛头丙伍壹，信号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接通，丙伍壹那刻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
【信号…不稳定…合伙人张大山，请汇报…当前位置及状态…滋滋…】
“我发现并遭遇了天罡凶魂‘疫鬼’的化身，地点在城西废弃养鸡场……”张大山简略汇报了情况，隐去了手机异常提供坐标的细节，只说是自己追踪线索发现。
【‘疫鬼’（编号叁）…信息已记录…确认其活跃度提升…威胁等级：高…滋滋…你已与之交战？结果如何？】
“击退其化身，摧毁一处疑似培育‘瘟疫之种’的据点。但我自身受其疫气及另一种尸煞气侵蚀，需要支援或治疗。”张大山提出最迫切的需求。
【收到…申请已提交…地府医疗资源调度中…滋滋…鉴于你目前功德点负债状态（-85点），申请暂缓…建议自行寻找阳世方法解决…或积极完成缉拿凶魂任务，获取功德点后再行申请…滋滋…信号丢失…】
通讯戛然而止。
“……”张大山看着再次陷入沉寂的手机，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地府这套官僚体系，在他负功德的情况下，果然是指望不上了。
“靠人不如靠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功德点负值，现金也所剩无几，买不起老陈那里的好东西。他翻箱倒柜，找出之前剩下的一点普通药材，又画了几张效果更差的“镇痛符”和“辟邪符”贴在身上，勉强稳住伤势。
天刚蒙蒙亮，他揣上身上最后几十块钱，决定去找旧货摊主老陈。买不起名贵药材，至少打听一下至阳烈酒或者化解尸煞的偏方，顺便看看能不能接点来钱的活计。
清晨的旧货市场人迹寥寥。老陈刚支起摊子，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灰尘，看到步履有些蹒跚、脸色不佳的张大山，他挑了挑眉，露出惯有的那种带着点戏谑的笑容：
“哟，这不是张大师吗？这才几天没见，怎么搞得跟被几十个老娘们追了八条街似的？印堂发黑，脚步虚浮，伤得不轻啊。”
张大山也没力气跟他斗嘴，一屁股坐在摊子前的小马扎上，苦笑道：“陈老板，别挖苦了。遇上硬茬子了，中了点煞气，你这有没有什么见效快、还便宜的法子？”
“便宜？见效快？”老陈嗤笑一声，“张大师，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萝卜呢？好东西哪有便宜的。”他打量了一下张大山的右臂，虽然隔着衣服，但他似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寒，“你这煞气……带着股尸臭味，是南洋那边的路子，麻烦得很。至阳烈酒或许能缓解，但想根除，非得用上好的雷击木心或者烈阳草配合特殊手法才行。”
他报了几个名字和大概价格，听得张大山心头直抽抽，把他卖了也凑不出零头。
“至于便宜点的偏方嘛……”老陈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倒是有一个，就怕你不敢用。”
“什么？”
“去城北的火葬场，找那看门的老头，买点‘炉口土’。就是高炉出灰口附近，常年受烈火焚烧又混合了骨灰的那层土。那东西至阳至燥，还带着点‘往生’的破煞之力。取回来用高度白酒调和，外敷在煞气入侵之处，以你的体质，或许能慢慢拔除。不过那玩意儿邪性，用的时候得小心，别引火烧身。”
炉口土？张大山嘴角抽搐，这偏方可真够偏的。但听起来，似乎是目前唯一可以负担得起的方法。
“谢了，陈老板。”他站起身，准备去碰碰运气。
“等等。”老陈叫住他，从摊子底下摸出个脏兮兮的布包，“看你小子顺眼，这个送你。”
张大山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黑乎乎、硬得像石头的东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药香。
“这是……陈年艾绒？”张大山辨认出来。
“嗯，老家带来的，有些年头了，阳气足。点燃了熏烤伤处，虽然治不了本，但能让你舒服点，压制一下那尸煞气的活性。省着点用，就这半块了。”老陈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张大山心中微暖，知道这老江湖面冷心热，道了声谢，将艾绒小心收好。这确实是目前急需的。
离开旧货市场，张大山权衡了一下。去火葬场找“炉口土”需要时间，而且未必一定能成。当务之急，是获取功德点和现金。
他想到了发小王强。或许，王强那里又有新的、简单的民间委托？
他拨通了王强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王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兴奋：“大山？我靠，正想找你呢！有个活儿，我觉得挺适合你！”
“什么活儿？”张大山精神一振。
“是我一远房表姨，住城南老区。她家隔壁那栋老房子，空了好多年了，最近不知道咋回事，老是半夜三更听到里面有女人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的，瘆人啊！关键是，那一片最近有好几个晚归的人，都说迷迷糊糊好像被什么东西引着，差点走到那房子门口去，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我表姨吓得够呛，托我找人看看。怎么样？你有兴趣不？报酬还可以。”
女人唱戏？迷惑行人？
张大山心中一凛，瞬间联想到了“伶魂”！
难道“伶魂”的本体，或者一个重要的分身，就藏在那栋老房子里？
他右臂的尸煞气仿佛又隐隐作痛，体内的疫气也并未完全清除干净。此刻状态低迷，再去面对一个天罡凶魂，无疑是极度危险的。
但是，“伶魂”的威胁同样巨大，而且其能力诡异，若任其发展，不知会害了多少人。更重要的是，缉拿凶魂，是获取功德点最快的方式！
富贵险中求。恢复实力，需要资源；获取资源，需要功德点和现金；而这一切，都需要去拼，去搏！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的王强，沉声道：
“把地址发给我。这个活儿，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