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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云山御景”公寓的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大山从静坐中缓缓睁眼,背后那道浅粉色的新疤在熹微的晨光中几乎难以辨认。他舒展了一下筋骨,体内功德之力流转顺畅,比受伤前似乎更加凝实浑厚。

走出静室,一股熟悉的米粥香气扑面而来。只见老马佝偻着背,正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锅里的粥。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动作比三天前明显稳健了许多,只是脸色还带着重伤初愈后的些许苍白。

“醒了?”老马头也不回,声音低沉沙哑,“躺了三天,这把老骨头再不动动,就真该散架了。”

他将一碗熬得米粒开花、香气四溢的小米粥放在餐桌上,又配上一碟自家腌制的酱黄瓜。“趁热吃。我们这行的人,命硬,但也经不起总是这么躺着。”

张大山在餐桌前坐下,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粥,心中暖意流淌。这三天,他每日以功德之力为老马梳理经脉,温养其被阴煞侵蚀的元气。如今见他已能下厨操持,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马叔,您刚好,这些事我来就行。”

老马在他对面坐下,掏出那个磨得油光发亮的老烟斗,在手里慢慢摩挲着,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凝重。“城北那地方…我年轻时跟着我师傅去做过一场法事。那会儿还是个新规划的工业区,才动土,就打地基挖出好几处无主的骨殖坑。我师傅当时就摇头,说那地方煞气郁结,冤魂不散,迟早要生出大凶之物。”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这趟能囫囵个回来,是祖师爷保佑。但那里头的‘东西’…隔着几条街我都觉得心惊肉跳。往后…遇事得多思量,不能再这般莽撞了。”

张大山默默点头。这位在火葬场干了四十年、阅尽生死的少司宫,其话语中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上午九点整,“安心房产”门前已是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下,周国宝与钱富贵两位商界巨擘并肩而立,满面红光地接受着记者们的采访与拍照。他们的联袂出席,无疑为这家新公司的背景镀上了一层金边,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钱倩倩今日一身淡紫色职业套装,身姿挺拔,妆容精致,正从容不迫地周旋于各位来宾之间。她时而与重要客户亲切交谈,时而细致地检查着开业流程的每个环节,眼角眉梢带着自信的光彩,俨然已是公司女主人的姿态。

王强穿着崭新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虽然忙得额头冒汗,但言谈举止间已颇有总经理的派头。他正热情地向一位潜在客户介绍着:“您放心!我们‘安心房产’,主打的就是一个‘安心’!无论是买房卖房,还是租赁托管,后续有任何问题,我们都提供终身咨询服务,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石小山安静地站在门口一侧,目光沉稳地扫视着人群。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眉宇间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与警惕。

张大山站在人群中央,作为主角接受着各方祝贺。他身着的深色西装是钱倩倩特意挑选的,剪裁合体,衬得他肩宽腰窄,只是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总觉得这身行头不如他那件宽松的工装来得自在随意。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望向了街角那棵老槐树下。老马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与周围光鲜的景象格格不入。见张大山看过来,他微微颔首,将手中一个半旧的深蓝色布袋轻轻放在门口堆积如山的礼品旁,便转身,沉默地消失在巷口的人流中。

剪彩仪式在吉时举行。鞭炮炸响,红色绸带应声飘落,彩带漫天飞舞,现场掌声雷动。周国宝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贺词,钱富贵也笑着表达了对年轻人创业的鼎力支持。王强适时地递上精心制作的公司宣传册,向感兴趣的客人们详细介绍业务范围。

开业典礼的喧嚣持续到午后才渐渐平息。宾客们陆续离去,员工们开始着手收拾场地。钱倩倩细心地清点着收到的花篮和贺礼,王强则和李梅核对着客户留下的信息与意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蓝色旧工装、面色惶惑不安的中年男人,在门口来来回回徘徊了许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才鼓足勇气,被热情的前台员工请了进来。

“请…请问,你们老板…张大山张老板在吗?”男人搓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王强见状,正要上前接待,张大山却已先一步走了过来,平和地说:“我就是,先生有什么需要?”

“我…我姓李,叫李建国。”男人紧张地四下张望,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我听…听街坊说,你们这儿,不光做房产中介,还能…能帮忙处理点那种…‘邪乎’事?”他脸上混杂着恐惧与一丝微弱的期盼。

张大山目光微动,将他引到了二楼自己那间隔音尚佳的办公室,并示意石小山一同进来。

门一关,楼下的嘈杂便被隔绝了大半。李建国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却紧张地紧紧握在一起,指节泛白,开始了他的讲述。

事情关乎他刚去世不到一个月的父亲,以及父亲养了快十年的一条大黄狗。

“我爹是上个月走的,突发脑梗,没受什么罪。”李建国眼神哀伤,带着血丝,“他退休后一直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平时就和那条叫‘大黄’的狗相依为命。那狗特别通人性,我爹把它当亲儿子看。”

头七之前,一切尚属正常。大黄因为主人突然离世,显得郁郁寡欢,食量大减。但就在头七那晚过后,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便开始接连发生。

“那狗…它的眼睛…会变红。”李建国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普通的红眼病,是那种…像血灌进去一样的,猩红猩红的颜色!”

第一次发现是在头七过后的第三天。李建国去老房子收拾父亲的遗物,想拿几件老人常穿的衣服留作念想。他刚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大黄一动不动地蹲在父亲生前常坐的那张旧藤椅前。听到动静,它猛地转过头来——在昏暗的客厅光线下,那双狗眼竟闪烁着诡异的、如同红宝石般的骇人光泽!

“我起初以为是光线反射,或者是它上火了眼充血的缘故,就没太往心里去。”李建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恐惧,“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不对了。”

自那以后,大黄表现出一种极端的、近乎疯狂的“护主”行为。它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老人生前常待的几个地方。

每天傍晚,它都会准时跳上老人的床,精准地蜷缩在枕头的位置,那姿势和李老爷子生前午睡时的习惯一模一样。一旦有人试图靠近床边,它会瞬间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来人,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尖牙,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充满威胁的低沉吼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最吓人的是前天晚上…”李建国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哭腔,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我…我梦见我爹,他说他冷,放心不下大黄。半夜我惊醒过来,心里头发慌,就忍不住跑去老房子看看…”

他推开那扇并未锁死的房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大黄竟然人立在客厅的餐桌前,两只前爪搭在冰凉的桌面上,正对着老人常坐的那个空位,发出一阵阵如同呜咽般的低沉哀鸣。听到开门声,它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在黑暗中如同两盏血色灯笼的眼睛,带着无尽的怨毒与陌生,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脸上!

“它看我的眼神…冰冷冰冷的,根本不像是一条狗!”李建国双手抱住头,浑身筛糠般发抖,“那眼神…那眼神就像…就像在看一个闯进它家里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石小山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张大山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意识深处,老潘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响起:“‘附形犬’…死者执念过深,头七回魂之夜未能安然离去,一缕残念附着于朝夕相处的犬只身上。犬类本性忠诚护主,受此执念侵染,灵智蒙蔽,会将其生前常活动之地视为绝对禁脔,排斥一切靠近者。虽位列三十七天罡凶魂之末,危害范围有限,但若放任不管,待其完全被执念操控,凶性彻底激发,必会暴起伤人,酿成祸端。”

几乎同时,张大山脑海中那枚屏幕带着裂纹的地府手机,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他凝神感应,只见App界面极其艰难地加载着,一个任务提示断断续续地弹了出来:

【检测到异常魂魄波动…能量谱系匹配…确认为天罡凶魂·附形犬…状态:成形期…建议净化…奖励:功德点1500…贡献点15…】

后面的文字依旧伴随着干扰的雪花点,模糊不清,但奖励数额确实远超寻常。

张大山心中已然有数。他看向几乎被恐惧压垮的李建国,用沉稳的语气说道:“李先生,你家的事,我接了。今天傍晚,我们跟你过去看看。”

送走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来的李建国后,张大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公司开业后的第一单“特殊业务”,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诡异。

他尝试打开地府App的商城界面,想看看是否有针对此类情况的特效法器或信息。界面加载缓慢得令人心烦,列表中的物品图标时隐时现,价格和说明文字也多有残缺错乱,根本无法正常浏览。

“这地府的烂摊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无奈地关闭了App,眉头紧锁。功德点依旧停留在1235,贡献点15,毫无变化。绿色巡游丙拾柒的头像是亮着的,显示可以召唤,但那高达200功德点一天的租金,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更重要的是,贡献点系统旁明确标注着 【未激活】 状态,意味着这部分奖励和高级功能目前还只是画饼。

王强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大山,我刚才听了一耳朵,这事听起来邪性得很,要不要我先带赵刚过去探探路,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张大山拍了拍这位老友兼得力臂膀的肩膀:“公司刚开业,千头万绪,普通业务这块离不开你。这些‘特殊’的麻烦,还是我和小山去处理更稳妥。”他顿了顿,想起一事,“对了,老马刚才是不是送了个袋子过来?”

王强一拍脑袋,赶紧从门口的礼品堆里找出那个深蓝色的旧布袋。张大山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包品质上乘的特制朱砂、几张纹理均匀的空白黄符纸,还有一小瓶颜色深褐、散发着淡淡檀香与药草混合气息的液体。

“是精心调配过的辟邪符水。”老潘的声音适时解释道,“这位马师傅,虽沉默寡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总是能在关键处帮上一把。”

张大山将布袋小心收好,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他记在了心里。

……

同一时刻,城北,那片连阳光都仿佛无法彻底驱散阴冷的废弃工业区核心地带。

一道窈窕的身影,裹在一身与周围锈蚀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暗红色绣花长裙中,悄无声息地立在铸造车间外数十米处。

隐娘已然抵达。

她秀眉紧蹙,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庞上,此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与前所未有的凝重。即便相隔如此之远,前方那片区域弥漫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依旧让她感到阵阵心悸。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古老杀戮意志,冰冷、暴虐,仿佛能冻结灵魂,撕裂生机。

“好可怕的领域…”她红唇轻启,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泉儿…你竟然…是死在这种鬼东西的地盘上?杀你的人,又是如何在这种存在的眼皮底下得手的?”

她心念微动,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细微如发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神识,如同触角般向前探去,试图感知领域内部更具体的状况。然而,那缕神识刚刚触及那片无形领域的边缘界限,就如同脆弱的雪花撞上了烧红的烙铁,瞬间被一股凌厉无匹、蛮横霸道的杀意绞得粉碎!

隐娘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微微一白,立刻果断地切断了联系,收回了所有探查的意念。

“啧啧,好凶戾的家伙,不愧是秉承古刑场杀意而生的凶物。”一个清冷如玉磬的女声,毫无预兆地从她侧后方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审慎。

隐娘心中骤然一凛,霍然转身。只见不远处,静怡师叔与苏月棠师徒二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断墙之下。静怡师叔神色平静无波,目光却如古井深潭,落在隐娘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苏月棠则安静地站在师叔身后,一双美眸带着几分好奇与戒备,打量着这个气息妖异、容颜绝美的红衣女子。

“玄阴教的人?”静怡师叔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蕴含其中,“不在你们那幽暗之地静修,跑来这至凶至煞之地,意欲何为?”

隐娘眼中血色厉芒一闪而逝,随即化作一抹颠倒众生的妩媚笑意,仿佛瞬间戴上了精心雕琢的面具:“我道是谁,原来是清微山的高人大驾光临。怎么,这无主之地,是你们清微山买下的产业不成?许你们来得,我便来不得?”她目光流转,在苏月棠清丽的脸庞上停留一瞬,带着几分玩味与审视,“倒是这位小姑娘,钟灵毓秀,根骨清奇,是个万中无一的好苗子。”

苏月棠被她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蹙起了秀眉。

静怡师叔向前踏出半步,周身气息隐隐与周遭残破的环境产生某种玄妙的共鸣,一股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迫向隐娘:“贫道不管你所为何来,只奉劝一句,此间凶物非同小可,已非寻常邪祟范畴。望你莫要自误,更莫要在此地兴风作浪,否则,休怪贫道秉承祖师训诫,剑下无情。”

隐娘闻言,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笑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冷意:“好大的口气,好正的派头。静怡道友,你们清微山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她虽在笑,眼神却愈发冰寒锐利,“我玄阴教行事,何时需要看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脸色了?”

三人之间,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花在激烈碰撞、迸溅。废弃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唯有风声穿过空洞的窗口,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肃杀与死寂。

……

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将西边的天空浸染得一片通红,暮色开始悄然吞噬这座城市。

张大山带着石小山,按照李建国留下的地址,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个房龄超过三十年的老旧小区。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时灵时不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潮湿、尘埃与岁月沉淀的气味。

刚走上四楼,一阵阵不同于寻常犬吠的、低沉而凄厉的狼嚎声,便透过门板隐约传了出来,那声音中充满了焦躁、警告与一种说不出的悲怆,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建国拿着钥匙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对不准锁孔。

张大山对他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接过钥匙,悄无声息地插了进去,轻轻转动。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客厅里的景象,纵然是经历过数次凶魂恶战的张大山,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只见那条名叫“大黄”的土狗,正人立在客厅中央!它双目赤红如血,仿佛两颗燃烧的炭块,龇牙咧嘴,露出森白的獠牙,正对着那张空荡荡的旧藤椅,从喉咙深处发出持续不断的、充满威胁意味的低沉咆哮。听到门开的声响,它猛地转过头,那双猩红骇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暴戾、无尽的敌意与一种扞卫领地般的疯狂!

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它身上竟然极不协调地套着一件灰色的旧夹克——那正是李老爷子生前最常穿的一件!宽大的夹克松垮地挂在狗身上,下摆拖沓在地,随着它的动作摩擦着地面,营造出一种无比诡异、违和的观感。

大黄死死地盯着门口的不速之客,四肢肌肉紧绷,前爪不安地用力刨抓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整个身体弓起,做出了随时可能猛扑过来的攻击姿态。

张大山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浓烈、阴寒的煞气混杂着深沉的哀伤执念,在这间不大的客厅里弥漫、激荡。这“附形犬”或许在三十七天罡中排名靠后,实力并非顶尖,但那股由至亲离世与犬类忠诚交织扭曲而成的执念之深、之纯粹,却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已悄然探入怀中,握住了老马送来的那瓶辟邪符水。

大黄见状,全身的毛发瞬间炸开,猩红的眼眸中凶光暴涨,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鼓起,随即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凄厉狼嚎!

“嗷呜——!!!”

这声嚎叫,如同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弥漫在空气中的阴煞之气骤然变得浓稠,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向门口的两人。

夜幕,在这一刻彻底降临。而这间老房子内,人与被执念附体的忠犬之间,一场关乎净化与解脱的对峙,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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