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士封官的余波尚未平息，帝国的官僚体系仍在消化着这批手握实权、却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新贵。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新旧观念在每一个政策的执行细节上发生着无声的碰撞。然而，李渊的目光早已越过这些人事纷扰，投向了更深远的布局。
这一日，他并未在太极殿举行朝会，而是轻车简从，来到了经过大规模扩建和改造的弘文馆深处。这里戒备森严，明哨暗卡无数，更有镇异司的好手和墨工坊布置的机关暗器层层守护。穿过数道需要特殊印信和口令才能开启的厚重铁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并非传统的藏书楼，而更像是一座……融合了图书馆、实验室、档案馆和解剖室的综合禁地。高大的书架直抵穹顶，其上并非全是竹简帛书，更有许多兽皮卷、骨片铭文、甚至闪烁着微弱能量的晶石板。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草药、矿物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能量气息。
此处，便是李渊下旨设立的“秘阁”，一个独立于弘文馆常规体系之外，直属于皇帝，专门负责收集、整理、研究一切与超凡力量、远古秘辛、异域知识相关典籍和实物的核心机构。
袁天罡和李淳风早已在此等候，他们如今是秘阁的副主事（主事由李渊亲自兼任）。两人面色凝重，眼神中却闪烁着研究者特有的兴奋光芒。
“陛下，秘阁初立，然收获颇丰。”袁天罡引着李渊向内走去，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带着回音，“根据您的旨意，镇异司配合，从各地收缴、‘请’来的各家秘典、旁门左道之术、乃至被视为禁忌的古籍，已陆续入库。加上墨家、公输家献上的部分机关图谱，道门、佛门依旨上交的涉及超凡力量的典籍抄本，以及从西域、吐蕃等地商人手中重金购得的奇书异卷……如今秘阁藏书，已初具规模。”
李渊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甚至有些诡异的藏品，微微颔首：“可有所得？”
李淳风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回陛下，确有惊人发现！以往各家各派，皆视自家传承为不传之秘，闭门造车，致使许多知识支离破碎，甚至谬误百出。如今集中对比研究，竟发现许多相通之处，甚至……可以互补！”
他快步走到一排书架前，取下一卷古老的兽皮卷和一本道门的丹书：“陛下您看，这份得自南疆巫祭的‘血炼之法’，与道门正统的‘金丹淬体术’，在引动气血、淬炼筋骨方面，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巫法酷烈，伤及根本，而丹术温和，却进展缓慢。若能将二者结合，取长补短……”
他又指向另一处，那里摆放着几块漆黑的、刻满了星辰图案的石板：“这是从一座先秦古墓中发现的‘星陨石板’，其上记载的星辰运行轨迹与能量波动，与李算师推演的数理模型，以及佛门密宗的一种观想术，竟能相互印证！或许……仙凡隔绝之后，并非所有星辰之力都彻底断绝，只是需要以全新的方式去感应和引导？”
李渊眼中精光闪烁。这就是他设立秘阁的目的！打破门户之见，融汇百家之长，从破碎的知识中拼凑出真相，找到一条适合当前时代的、全新的超凡之路！
“很好！”李渊赞许道，“继续深入！不要被以往的认知所束缚。无论是正是邪，是佛是魔，只要能为我所用，皆可研究！但切记，安全第一，尤其是那些涉及灵魂、诅咒的禁忌知识，没有万全把握，绝不可轻易尝试。”
“臣等明白！”袁天罡二人躬身领命。
就在这时，秘阁深处的一间特殊研究室内，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荒谬！简直荒谬！此等邪术，伤天害理，岂可录入秘阁正册？更遑论研究借鉴！依老夫看，应立即销毁！”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响起，是孙思邈。他今日也被特许进入秘阁，参与医学相关典籍的整理。
“孙老道，你懂个屁！”费长房那沙哑的嗓音毫不客气地反驳，“这‘蛊身秘录’虽然邪门，但里面关于如何以微量毒素刺激生机、甚至控制病灶的法子，比你那温吞水的汤药厉害多了！只要把握住量，就是救人的利器！就知道销毁，暴殄天物！”
李渊等人走近，只见一间布满封印符箓的密室内，孙思邈和费长房正对着一本用人皮制成、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书册争论不休。那书册上画满了各种诡异蛊虫的图案和炼制法门，正是从那个被剿灭的邪教窝点搜出的核心秘典之一。
孙思邈气得胡子发抖：“把握住量？此等邪术，稍有不慎便是害人害己！更何况，以活人养蛊，此乃魔道！我医者仁心，岂能沾染？”
费长房嗤之以鼻：“仁心？仁心能救刚才外面躺着的那个中了寒毒的家伙吗？要不是俺……”
“够了。”李渊出声制止了两人。
两人见陛下到来，连忙行礼。
李渊目光落在那本人皮蛊书上，眉头微皱。那上面散发的气息确实令人不适。“孙先生之忧，不无道理。费先生之见，亦有可取之处。”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此书，列为‘甲字叁类’密卷，非朕特许，任何人不得翻阅。但，可由费先生主导，孙先生监督，挑选其中关于毒素刺激生机、控制病灶的部分，进行‘无害化’剥离和研究。前提是，绝不可涉及活人试验，所需试验，皆以动物或……死囚进行（需朕朱批）。若真能研发出救人之法，便是功德一件。若发现任何不可控风险，立即停止，封印此卷。”
这个决定，既没有完全否定费长房，也考虑了孙思邈的顾虑，体现了一种务实的控制下的探索。
孙思邈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没再反对。费长房则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离开医学研究室，李渊又来到了墨衡和公输胜共用的机关区。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作坊，摆满了各种半成品的机关和图纸。两人虽然被封了官，但显然心思完全没在官场应酬上，此刻正为了一张古老的、描绘着某种巨型飞天木鸢的破损图纸争论不休。
“此处结构必然有误！如此巨大的翼展，仅靠风力根本不可能持久，必须辅以地脉阵列提供升力！”墨衡指着图纸一处，斩钉截铁。
“迂腐！为何一定要用地脉？若能解决核心动力，仿效鸟类筋肉发力，或许……”公输胜提出不同看法。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动手。
李渊没有打扰他们，这种技术上的争论，他乐于见到。他的目光被旁边桌上一份刚刚被翻译过来的残破卷轴吸引。那卷轴材质特殊，似帛非帛，似皮非皮，上面用一种极其古老的象形文字记载着内容，旁边有李淳风做的注释。
“陛下，此卷乃是从一批西域古物中发现的，似乎与昆仑神话有关。”李淳风见状，连忙解释道，“其上模糊记载，……‘帝之下都’，‘悬圃’……有‘不死树’，‘饮其汁可力扛山岳’……还有……‘守门之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这些记载，与《山海经》等古籍有相似之处，但更为古老。”
昆仑？不死树？开明兽？
李渊的心猛地一跳！这些传说，难道并非空穴来风？仙凡隔绝，是否意味着这些神话之地也发生了某种变化？它们是否还存在？那“不死树”的汁液，是否就是一种强大的超凡资源？
就在他沉思之时，一名秘阁侍卫匆匆走来，低声禀报：“陛下，袁主事（袁天罡）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关于那批从苯教上师处缴获的物品，有惊人发现。”
李渊立刻来到另一间防守更加严密的解析室。袁天罡正带着几名精通吐蕃文字和苯教符号的学者，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几件物品：一些破损的法器、几卷用黑色牦牛血书写的经卷，以及……几块从那尊被劫黑色小鼎上刮下来的、带着符文的碎片残渣。
“陛下！”袁天罡脸色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骇，“我们……我们可能发现了苯教寻找‘龙窟’的真正目的，以及那尊小鼎的用途！”
他指着那几块小鼎碎片：“根据这些符文，结合苯教经卷的记载，这尊小鼎，并非普通的祭祀法器，而是一件……‘钥匙’，或者说，‘信标’！”
“钥匙？信标？”李渊眉头紧锁。
“是！”袁天罡的声音有些干涩，“其上的符文，并非祈求神力，更像是一种……定位和呼唤！它们似乎在寻找的‘龙窟’，也并非简单的藏宝地或修炼场所，而极有可能是一处……封印之地！”
“封印之地？”李渊的目光骤然锐利。
“经卷记载模糊，但多次提及‘古老之恶’、‘沉睡之鳞’、‘大地之怒’……结合那小鼎能吸收和转化幽冥死气的特性，臣等推测，苯教寻找龙窟，恐怕不是为了获取力量那么简单，他们很可能是想……利用这‘钥匙’，打开某种封印，释放出里面被镇压的、极其恐怖的存在！甚至可能是……一条被上古大能封印的、堕落的……龙？或与之相关的可怕东西！”
释放被封印的古老恶物？
李渊感到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苯教的疯狂程度远超想象！这已不仅仅是边境摩擦，而是可能危及整个世界的灾难！
“而且，”袁天罡的语气更加沉重，“根据符文反推，这种‘钥匙’或‘信标’，可能……不止一个。苯教如此急切地寻找和劫回小鼎，或许是因为……他们缺少关键部件，或者……其他的‘钥匙’已经掌握在他们手中，只缺这最后一块拼图！”
秘阁之内，瞬间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所笼罩。
收集知识，研究典籍，本是为了强大自身。然而，在这探求的过程中，却意外地窥见了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巨大阴谋。
李渊沉默良久，目光扫过那些古老的卷宗、诡异的法器、以及仍在争论不休的学者和异士。
秘阁藏真，藏的不仅是力量之路，也可能是……通往深渊的线索。
“此事，列为最高机密。”李渊的声音冰冷而沉稳，“加快对苯教经文和符文的研究，尤其是关于封印和那‘古老之恶’的一切信息！同时，通知程咬金和张贲，提高戒备级别。或许……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知识的重量，此刻变得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