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酒店外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不散我们心头的凝重。陈绍安像一滩烂泥被我和关妙妙一左一右“架”着,塞进了“黑旋风”的后座。他双目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都完了”,彻底失了方寸。
“直接回‘有余’?”我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陈绍安。
“不。”关妙妙否决得干脆利落,“此人状态不稳,极易被追踪或操控。去我的临时落脚处。”
她报了一个地址,是位于老城区一处相对僻静的老式公寓楼。
车子驶离繁华的酒店区域,汇入夜晚的车流。我专注开车,关妙妙则坐在副驾,闭目调息,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青锋”的布套。车内气氛压抑,只有陈绍安偶尔发出的、梦呓般的抽泣声。
玲珑阁在口袋里持续散发着轻微的温热,提醒着我并未远离危险。酒店里那个诡异的侍者,还有惊鸿一瞥的红衣女人……看来“主人”的眼线真是无处不在。
就当车子即将拐入老城区的一条单行道时!
吱……!!!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厢式货车,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一条小巷里猛冲出来,一个野蛮的甩尾,直接横在了路中央!彻底堵死了去路!
我猛踩刹车!“黑旋风”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险险在撞上货车前停住!
“怎么回事?!”后座的陈绍安被惯性甩得撞在前座椅背上,惊恐地大叫。
关妙妙瞬间睁开眼,手按剑柄,眼神锐利如鹰隼,盯向那辆货车!
货车车厢后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里面没有灯光,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紧接着,四个穿着统一黑色运动服、戴着惨白色无面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车厢里跳了下来!他们的动作僵硬却迅捷,落地无声,分列四方,瞬间将“黑旋风”围在了中间!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反而散发着一股冰冷的、如同精密器械般的死寂感!不是尸傀,更像是某种被特殊炼制过的……人偶或者说,傀儡!
“是‘墨骨傀儡’!”关妙妙声音一沉,“墨篆门的手段!他们竟然也掺和进来了!”
墨篆门?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不等我们反应,那四个墨骨傀儡同时动了!它们的手臂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抬起,露出腕部安装着的、非金非木、刻满了密密麻麻黑色符文的筒状装置!
嗡……!
装置亮起幽黑的乌光!四道凝练如实质的、带着强大禁锢和湮灭力量的黑色光束,如同毒蛇出洞,射向“黑旋风”!
“金光护体!”我立刻催动金光咒!关妙妙也几乎同时,“青锋”出鞘半寸,清冽剑罡透体而出!
轰!!!
黑色光束狠狠撞在车外的护体金光和剑罡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声!金光和剑罡剧烈波动,竟被那诡异的黑色光束侵蚀得迅速黯淡!
这些傀儡的力量极其古怪,并非纯粹的阴邪,更像是一种高度凝聚的、带有法则压制性的负面能量!
“挡不住!走!”关妙妙清叱一声,猛地推开车门!身形如电,直接扑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傀儡!“青锋”完全出鞘,化作一道青色惊鸿,直刺其腕部的符文装置!
我也立刻踹开车门,将吓傻的陈绍安拖下车,同时全力运转玲珑阁,清辉扩撒,勉强抵挡着另外两个傀儡射来的黑色光束!
百里辉在耳机里大呼小叫:“能量读数爆表!是一种没见过的复合型能量!带有强烈的符篆封印特性和精神干扰特性!小心!别被那黑光照到本体!”
这不废话嘛!谁想被照到!
关妙妙的剑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刺中那傀儡的手腕!那傀儡却不闪不避,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赫然也刻着一个复杂的黑色符文!
符文乌光一闪!一股强大的斥力猛地爆发!
关妙妙前冲的身形骤然一滞,如同撞上一堵无形气墙!剑尖离目标仅差寸许,却难以寸进!
另外两个傀儡的黑色光束趁机加强输出,压制得我的玲珑清辉范围不断缩小!陈绍安在我身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第四个傀儡则绕过战团,直接朝着瘫软的陈绍安抓来!明显是来抢人!
就在这危急关头!
一道土黄色的、厚重沉稳的光芒,突然从旁边公寓楼的阴影中射出!精准地打在那个抓向陈绍安的傀儡脚下!
嗡!
地面瞬间变得如同泥沼!那傀儡的双脚猛地陷了下去,动作瞬间被迟滞!
紧接着,一个穿着皱巴巴中山装、头发灰白、戴着老式圆框眼镜、手里还拎着一把湿漉漉雨伞的老者,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踱了出来。
他看起来像个刚遛弯回来的普通老知识分子,但那双透过镜片的小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甚至有些戏谑的光芒。
“哎哟哟,大晚上的,在马路上玩激光灯,多危险啊。”老者啧啧两声,用雨伞指了指那几个傀儡,“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这几位……嗯,看起来不像是年轻人了。是玩具吗?”
他看似絮叨,动作却不慢。另一只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黄色的、裁剪成小人形状的符纸,随手一抛!
那几张符纸小人遇风便长,瞬间化作几个半透明的、穿着古代衙役服饰的虚影,手持水火棍,嗷嗷叫着冲向那几个被暂时牵制的傀儡,抡棍就打!
虽然攻击力不强,但成功扰乱了傀儡的阵型和攻击节奏!
“地肺宗?剪纸成兵?”关妙妙压力一轻,趁机剑光暴涨,终于抓住机会!
“青锋”如同毒龙出洞,精准地刺入面前傀儡腕部的符文装置!
咔嚓!
装置碎裂!黑色光束戛然而止!那傀儡的动作也瞬间僵住!
我这边也压力大减,玲珑阁清辉反卷,将另外两道黑色光束逼退!
那突然出现的老者,则慢条斯理地走到那个双脚陷入“泥沼”的傀儡面前,用雨伞戳了戳它的面具:“啧啧,墨骨为躯,邪篆为芯,好东西啊,就是戾气太重,伤天和。”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像是罗盘又像是印章的铜器,对着傀儡的额头轻轻一按。
嗡!
傀儡浑身剧震,眼中的乌光瞬间熄灭,彻底不动了。
剩下的两个傀儡见事不可为,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货车方向撤退,速度极快!
关妙妙还想追击,那老者却摆了摆手:“穷寇莫追,小丫头。墨篆门的玩意儿,邪门得很,小心有后手。”
战斗突如其来,又迅速结束。
街道上只剩下那辆横着的货车,两个被制服的傀儡,以及一地的狼藉和我们几个惊魂未定的人。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关妙妙收剑入鞘,对着老者行了一个道礼,语气带着敬意和一丝疑惑,“不知前辈是?”
我也连忙道谢。这老者手段诡异莫测,看似戏谑,实则厉害得很。
“好说好说。”老者笑眯眯地摆摆手,打量着我们,“路过,碰巧。看两位小友身手不凡,却惹上了墨篆门的‘黑卫’,胆子不小啊。这哭哭啼啼的又是哪位?”他指了指瘫在地上、尿骚味冲天的陈绍安。
我将陈绍安的身份和之前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
老者听着,小眼睛里的戏谑渐渐收敛,变得凝重起来:“苏婉清……《弥渡》……繁星剧场……墨篆门黑卫出手抢人……嘿,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前辈知道墨篆门?”我赶紧问。
“略知一二。”老者抚摸着手里那个铜器,“一个很少现世、但底蕴极其深厚的古老符篆流派,擅长炼制各种机关傀儡和诅咒符篆,行事亦正亦邪,手段狠辣诡谲。他们竟然也成了‘渡河人’的走狗?看来所图非小啊。”
他看向我和关妙妙:“你们打算带着这个累赘去繁星剧场?”
我们点头。
“不够。”老者摇头,“墨篆门既然出手,明晚必定布下天罗地网。光凭你们两个,加上店里那个半吊子技术宅和油滑小子,够呛。”
他顿了顿,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老夫最近闲得发慌,倒是可以给你们当个临时‘顾问’。怎么样?管饭就行。”
我和关妙妙对视一眼。这老者来历不明,但手段高强,且似乎对“渡河人”和墨篆门有所了解,他的加入无疑是巨大助力。但……可信吗?
“前辈如何称呼?”关妙妙谨慎地问。
“名字嘛,就是个代号。”老者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你们就叫我……嗯,‘古爷’吧。”
古爷?这称呼可真够随便的。
“古爷”似乎看穿了我们的疑虑,用雨伞指了指地上那个被制服的傀儡:“放心,老夫跟那‘渡河人’不是一路的。只是单纯看不管有人把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用在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上。怎么样?这笔买卖不亏吧?”
眼下形势比人强,多一个强大的盟友总比多一个神秘的敌人好。
“那就多谢古爷了。”我拱手道。
“爽快!”古爷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先把这烂摊子收拾一下,别让其他人看到了,这傀儡和货车交给老夫处理。你们带这怂包回去,好好‘聊聊’,明晚子时,剧院门口汇合。”
他说着,走到那辆货车旁,用雨伞在车厢上敲敲打打,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布置什么。
我们则重新将瘫软的陈绍安塞回车里。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货车和那个被称为“古爷”的神秘老者。
墨篆门,“黑卫”,古爷……越来越多的势力被卷入这场“渡河”风波。
明晚的繁星剧场,注定不会平静了。
而这位突然出现的“顾问”,究竟是友是敌,或许只有到了台上见真章的那一刻,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