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喧嚣与尘埃,随着处决的诏令和后续的清算,渐渐沉淀下去。狄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这份宁静之下,却涌动着准备再次启程的暗流。
李元芳的伤势在太医署的精心调理和自身强健体魄的支撑下,愈合得很快,已能进行日常活动,只是剧烈搏杀尚需时日。曾泰则埋首于浩瀚的卷宗之中,将神都案的所有细节分门别类,整理归档,撰写详细的结案陈词,这是一项繁重却至关重要的工作,为后世留下了此案的完整记录。
狄仁杰并未催促,他深知一张一弛之道。他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间,重新梳理了朝中局势,也与几位信得过的同僚就江南东道的官场现状做了些不着痕迹的了解。婺州,地处浙中,虽非最繁华的州郡,但也是鱼米之乡,文风鼎盛,为何会传出孩童失踪与不明势力的消息?地方官员的密报语焉不详,更添了几分疑云。
这日午后,狄仁杰正在书房翻阅一些关于江南民俗与地方志的书籍,老管家狄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
“老爷,门房刚收到的,说是有人给钱让他送的,没看清委托人样貌。”狄春将信函呈上。
狄仁杰接过,信函很轻,封口用了普通的火漆,并无特殊标记。他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用一种略显娟秀、却故意改变了笔锋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
“金华县,兰若古渡,七月半,鬼船现。”
金华县,正是婺州州治所在!兰若古渡?七月半?鬼船?
纸条上的信息没头没尾,带着一股浓浓的江湖诡秘气息,与官方密报的严谨风格截然不同。这更像是一个知情者,或者说是某个身处漩涡之中的人,用一种隐秘的方式发出的警告或提示。
“兰若古渡……鬼船……”狄仁杰沉吟着,将纸条递给一旁的李元芳和刚整理完部分卷宗过来歇息的曾泰。
“七月半,是中元鬼节。”曾泰看了一眼,说道,“民间传说,这一日阴气最盛,鬼门大开。‘鬼船’之说,在江河湖泊之地并不罕见,多是一些水匪或进行非法勾当之人,借鬼神之名掩人耳目。”
李元芳皱起眉头:“又是装神弄鬼!看来这婺州之事,背后也不简单。大人,我们是否要提前动身?”
狄仁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大唐疆域图前,目光落在江南东道,婺州的位置。水道纵横,丘陵起伏,确实是容易藏匿形迹之地。
“元芳,你的伤……”
“已无大碍!绝不耽误行程!”李元芳立刻挺直腰板保证。
狄仁杰看着他眼中燃起的斗志,微微颔首。他知道,李元芳是需要行动来磨砺的猛虎,困于京城反而对他是一种煎熬。
“曾泰,神都案的卷宗,还需几日可整理完毕?”
“回恩师,主要部分三日内便可归档,剩余一些旁支末节,学生可安排可靠书吏后续处理,不会耽误行程。”曾泰恭敬答道。
“好。”狄仁杰做出了决定,“三日后,我们启程,前往婺州。对外只称我欲往江南休养,探查旧案。元芳,你挑选十名精干护卫,皆扮作寻常家丁仆役。曾泰,你准备一些江南地区常用的药材和物品清单,我们沿途采购,以为掩饰。”
“是!”两人齐声应道。
“狄春。”
“你留在神都,看管府邸,并与宫中及各方保持必要联络。若有紧急事务,你知道如何传递消息。”
“明白,定不负老爷所托。”
安排已定,狄府上下立刻悄然行动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江南之行做准备。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第四日清晨,一行十余人,乘坐着几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狄府,出了洛阳城,踏上了通往江南的官道。
马车内,狄仁杰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旋着神都案的种种,以及那张神秘纸条上的信息。“金华县,兰若古渡,七月半,鬼船现。” 这十二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或许能打开江南迷雾的第一道锁。
李元芳骑马护卫在车队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离开了熟悉的北方,进入陌生的江南地界,他感到肩上的责任更重。曾泰则在另一辆马车中,继续翻阅着沿途搜集来的关于婺州风土人情的资料。
车队碾过尘土,一路向南。越往南行,空气中的湿意越重,天色也似乎变得有些氤氲。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与北方雄浑壮阔的景致截然不同,别有一番婉约朦胧之美。
然而,在这片如画山水之间,狄仁杰却隐隐感觉到,一股暗流正在涌动。孩童失踪、不明势力、鬼船传说……这江南水乡之下,恐怕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澜。
南国风起,吹皱一池春水。狄仁杰的江南之行,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