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哥,这鸡汤真好喝,又鲜又暖胃,真是麻烦你们了。”周高干双手捧着粗瓷碗,将最后一口鸡汤饮尽,碗底还残留着几片金黄的油花。
他抬头望向站在炕边的陆建国,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
陆建国黝黑的脸上泛起腼腆的笑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嘿嘿,谢啥,不值什么。你多喝点,伤口好得快。”
周高干试着动了动缠着绷带的左腿,一阵锐痛让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嘶——”
“你这是干啥呢?”陆建国一个箭步上前,宽厚的手掌重重按在周高干肩上,力道大得差点把人按回炕上,语气里带着庄稼汉特有的直率:“腿伤还没好利索就乱动!”
“陆大哥,我真得走了。”周高干眉宇间笼上一层焦急:“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耽搁不得,必须尽快赶回京城复命。”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陆建国急得额头渗出细汗,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又蹭:“这要是落下病根可咋整?”
周高干勉强扯出个笑容,撑着炕沿慢慢站起来:“真没事。大娘的药粉很管用,伤口已经不渗血了。大夫不也说适当活动能促进血液循环么?”
他说着就要往门口挪,可刚迈出一步就身形一晃,不得不扶着土墙稳住身体。
陆建国看在眼里,心疼得直搓手:“县城有去京城的火车...”他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麻烦,我自己能...”周高干话没说完,就被陆建国不由分说地按回炕上。
“你可别折腾了!等你走到县城,你的腿都毁了。”陆建国急得方言都冒出来了,转身就往外走:“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陆建国推门走进堂屋,楚晚月正在试着缝衣服。
“娘,周同志说要走。”
楚晚月拿着针线的手一顿,针尖在发髻上蹭了蹭:“啊?这就要走?他腿上的伤...”
“说是组织上有紧急任务。”陆建国不自觉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指,“我...我想送他去县城搭火车。”
楚晚月沉默许久,“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去队里找刘老头借牛车吧。”
“诶!”陆建国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外跑。
楚晚月站起身,转身往老三陆建党的屋子走去。
那间屋子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墙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她踮起脚,从柜子最上层取出一套深蓝色的棉布衣裳,那是老三去年穿过的,布料结实,只是袖口和领子磨得有些发白。
她拿手指轻轻抚了抚衣领的针脚,确认没有脱线的地方,这才折好,捧在手里走回正屋。
“周同志,你换上这身衣服吧,我家老三的,都是洗干净的。”楚晚月把衣裳递过去,又补充一句,“比你这身军装低调些,路上也不容易引人注意。”
周高干接过来,手指在粗布上摩挲了一下,心里暗暗感激,他正愁身上的军装太显眼,万一路上遇上盘查,容易节外生枝。“谢谢大娘!”他真诚地道谢,眼眶微微发热。
楚晚月点点头,又问:“你要不要用介绍信?路上过检查站,有个证明方便些。”
周高干眼睛一亮:“可以开吗?”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起自己的证件在受伤时遗失了,心里正没底。
“可以,我等会儿去找大队长开一张。”她语气平淡,似乎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好!”周高干郑重点头,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楚晚月转身走向厨房,灶台旁,大儿媳王秀珍已经点起了柴火,锅里烧着水,准备煮晚饭。
“秀珍,你先烙几张葱油饼,周同志要赶路,让他路上带着。”
“好,娘。”王秀珍应着,立刻转身去舀面,动作麻利。
她知道葱油饼耐放,路上吃也方便,特意多揉了些面,又在里面加了一勺猪油,这样烙出来的饼更香。
没过多久,陆建国赶着牛车回来了,老黄牛慢悠悠地甩着尾巴,鼻子里喷着白气。
楚晚月也从大队长那儿带回来一张盖了红印的空白介绍信,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一个油纸包里。
“这里是消炎药,早上去医院拿的,你带着按时吃。”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粗布包袱,“还有你大嫂烙的葱油饼,刚出锅的,趁热包了。另外有几个煮鸡蛋,垫肚子用。你的衣服也放里边了。”
包袱沉甸甸的,周高干接过来,只觉得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低声道:“大娘,陆大哥,你们这份情,我记下了。”
周高干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双手捧着那个精心准备的包袱,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大娘,这些钱您一定得收下。”他从内兜掏出几张纸币和几枚硬币,“等我完成任务,要是还能回来...我一定再来看您。”
楚晚月看着他掌心的钱,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把他的手推回去:“傻孩子,大娘要你这钱做什么?”
她帮他把包袱系得更紧些,“留着路上用,火车上饭菜贵,饿了就买点热乎的吃。”
“大娘...”周高干的声音哽住了。
“行了,天都快擦黑了。”楚晚月别过脸去,假装整理牛车上的干草,“建国,路上慢着点,到了县城找个地方住下,明儿个天亮再回来。”
“知道了,娘。”陆建国把鞭子别在腰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鞭绳。
陆建党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个手电筒:“大哥!把这个带上!”
“今儿个雪亮,看得清路。”陆建国摆摆手,却拗不过他的坚持。
陆建业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娘,要不...我跟大哥一起去吧?多个人有个照应。”
楚晚月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高干腿上的伤,终于点头:“也好,建业去把大棉袄套上。夜里走远路,多个人放心些。”
“诶!”陆建业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屋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