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浙东血沃孤城峙 惊涛暗涌谋新篇
大清征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博洛，坐镇杭州，运筹帷幄，其麾下铁骑如林，战将如云，对残存的南明鲁监国政权发动了犁庭扫穴般的最后一击。
博洛用兵，深得“正奇相合，攻心为上”之要旨。其战略部署清晰而致命：
第一步，锁钥浙西，断其臂膀。 早在去岁寒冬，宗室贝勒勒克德浑便已率精兵锐卒，自江宁而下，经皖入浙，以雷霆之势连克嘉兴、湖州等重镇，牢牢控扼太湖流域及浙西水陆要冲。此举如同斩断了鲁监国政权与江南乃至江西可能存在的联系，使其顿成孤悬浙东之势。随后，清军分兵夺取严州、淳安，彻底打开了通往浙东腹地的门户。
第二步，强渡钱塘，直捣核心。 隆武二年春，博洛亲统大军，会师于杭州。他敏锐地抓住钱塘江冬季水浅的天赐良机，不顾江湖险恶，以固山额真图赖、前锋统领努山等八旗悍将为锋矢，驱使大批新附汉军，多路并进，强渡天堑！鲁监国麾下虽有钱肃乐、张煌言等忠勇之士奋力抵抗，然兵力分散，号令不一，更兼内部方国安、王之仁等大将或怀异心，或拥兵自重，难以形成合力。萧山、绍兴防线在清军排山倒海的攻势下迅速土崩瓦解。鲁王朱以海仓皇乘船遁入海中，浙东核心沦陷。
第三步，四面清剿，扫荡余烬。 攻克绍兴后，清军并未停歇。博洛令勒克德浑东进，连克余姚，兵临宁波；另遣护军统领阿济格尼堪、杜尔德等率精锐骑兵，南下追击，台州、温州相继告破。各地虽有零星义军依托四明山、天台山等险要之地坚持抵抗，然在清军绝对优势兵力的反复清剿下，犹如星火，渐次熄灭。尤为惨烈的是，副都统马哈达等在金华方向击溃鲁监国麾下都督徐尚朝部数万大军，斩获极众，浙东陆上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抗清力量就此冰消瓦解。
清军此番席卷浙江，非独恃其兵锋之锐，其缜密的情报网络与卓有成效的招降策略，同样发挥了巨大作用。坐镇南京的洪承畴，这位曾经的明廷督师，对江南人事、地理了如指掌，其为清军筹划方略、甄别招抚对象，可谓精准狠辣。李成栋、田雄、马得功等一批原明军将领的倒戈，不仅极大削弱了南明力量，更充当了清军南下的急先锋与带路党。对仍在观望的地方士绅、溃散官兵，清廷软硬兼施，高官厚禄与雷霆手段并举，不断瓦解着抵抗者的意志。
金华城内，赵高翔的案头，堆积着通过信鸽、斥候冒死传回的最新情报。每一份战报，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绍兴陷落、宁波失守、台州沦陷、徐尚朝兵败……浙东全境，已几乎尽数染上腥膻。鲁监国政权，名存实亡。
他独自立于城楼，眺望远方。夏末的风带着硝烟与隐约的血腥气，吹动他染血的战袍。局势已然明朗，浙江大局，非他一人一城所能挽回。博洛的战略重心，似乎已不再仅仅局限于金华这块硬骨头，而是投向了更南方，投向了那个掌控福建、态度暧昧的郑芝龙。清军近日的“安静”，更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进行更致命的一击，或是等待南方局势的尘埃落定。
“不能再困守于此了。”赵高翔心中暗忖。金华已成孤城，外无必救之援，内虽士气可用，然粮秣、兵员终有尽时。一旦郑芝龙那边有变，或是博洛彻底解决后顾之忧，调集所有红衣大炮与生力军前来，金华必破无疑。
他转身，目光扫过城内正在抓紧休整、操练的将士，看到了李猛的勇悍，张明远的沉稳，夏完淳的朝气，张鼐（张成）的锐气，也看到了新投的朱大典、马士英等人眼中复杂的情绪。
必须为这支凝聚了他无数心血、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队伍，寻一条生路，找一个能够继续发展、徐图再起的根基之地。
他召来了陈子龙、王秀楚等核心幕僚，以及李猛、张鼐等主要将领。
“诸位，”赵高翔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响起，打破了沉闷，“浙东之事，想必诸位已悉。鲁监国飘零海上，浙东陆上抗虏之势，已近乎瓦解。”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残酷的事实被充分消化，然后继续道：“金华虽暂安，然孤悬敌后，外无援兵，内乏久持之资。博洛、勒克德浑绝非庸才，其按兵不动，必有所图。恐其意在先定闽局，断我外援，再以泰山压顶之势，合围于我。”
“侯爷之意是……？”陈子龙若有所思。
“守，必是死路。撤，亦需良机与方向。”赵高翔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浙南、闽北交界处的连绵山峦，“王柱、沈自駉将军已率八千精锐前往温州。若能控制温州，再图处州（今丽水），则我可依托浙南山区，北连金华（若可能），东制瓯越，西接赣境，南窥闽北，获得一片可纵横捭阖的天地。此地山峦重叠，不利虏酋大队骑兵驰骋，正可扬我之长，避敌之锋。”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张鼐：“张将军，联络闯营兄弟之事，需加紧进行。若能得忠贞营数万精锐来援，我辈实力将大增，不仅可固守浙南，甚至可西图赣中，与虏周旋！”
他又看向陈子龙：“子龙先生，收拢浙东溃散义士、残部之事，亦刻不容缓。需派得力人手，广布讯息，言明我赵高翔仍在抵抗，愿接纳一切抗虏志士！”
最后，他沉声道：“我军需做好随时撤离金华的准备。但撤离，非溃败，而是战略转移。目标——浙南山区，与王柱部会师！在此之前，需再给勒克德浑一个‘惊喜’，让他不敢轻易追蹑！”
一条在绝境中寻求生路、力图东山再起的战略蓝图，在赵高翔心中逐渐清晰。金华的坚守，已进入倒计时。下一步的棋，将落在更加崎岖，却也或许蕴藏着更大生机的浙南群山之中。而即将到来的风暴，将检验这支军队的韧性，与这位年轻统帅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