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之后，林玄慢慢站起身，推了推金丝眼镜。
既然要在规则里玩，那就玩到底好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伊万看到林玄回来，马上说，“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也得因为KpI不达标被那怪物吃掉！”
“动手正是它想看到的，”林玄摇了摇头，声音很平静，“我们得按它的规矩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干净的宣传单，翻到背面，又摸出支笔，飞快的写了起来。
伊万和艾拉姆好奇的凑过去看。
那不是什么作战计划，也不是求救信。
那是一封投诉信。
一封格式标准的投诉信，措辞全是企业内部的官话。
【致奋斗者集团风控部与企业文化建设部：】
【关于b7层数据清理部存在安全隐患及影响团队奋斗热情的问题报告】
【尊敬的领导：本人是新入职的实习生林玄，在入职培训与岗位实践中，我深刻感受到了公司以奋斗者为本的企业文化，但本着为公司发展建言献策的精神，我不得不指出，数据清理部目前的绩效猛兽，其行为模式缺乏精确评估，存在无差别攻击员工的风险……】
林玄的笔尖飞舞，甚至引用了好几条他自己编出来的奋斗者集团员工安全生产责任白皮书条款，指出这种末位淘汰方式，容易引发员工的消极怠工和心理创伤，影响整体生产效率，和公司降本增效的目标背道而驰。
整封信里，没提一个字的不公或残忍，通篇都是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指出了管理上的问题。
写完，他把信纸工整的叠好。
“投诉？”伊万看的目瞪口呆，“你确定要这么做？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一个公司，总有处理内部矛盾的流程，我们得先试试这个流程是不是真的。不然，所有的反抗都只是没头苍蝇。”林玄推了推眼镜，“而且，掀桌子之前，总要先礼貌的敲敲桌子，不是吗？我要看看，来开门的是管家，还是保安。”
说完，林玄没理会周围鬼怪们惊恐的目光，直接走向角落里一个生锈的箱子。
【内部意见箱】。
箱子的投信口又长又窄，像一张嘴，上面沾着暗红的锈斑，看着像血。
林玄的举动，让所有鬼怪，包括那些飘来飘去的监工，都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在他们上百年的工龄里，还从没人敢用这个东西。
监工怨灵冰冷的盯着他，林玄却面不改色，从容的把那封投诉信，塞进了金属箱子的嘴里。
“哐当”一声轻响。
箱子上方，一盏蒙尘的红色指示灯闪了一下，一个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空旷的部门里响起：
【投诉已接收，将转至风控部处理。】
几乎是同一时间，部门上方的广播喇叭突然传出滋滋的电流声，那个机械合成音响彻了整个b7层：
【通报：收到来自数据清理部员工林玄，工号9529，关于绩效猛兽存在安全隐患的投诉，经风控部紧急核查，认定该员工工作积极性过高，主动思考范围超出岗位职责，存在奋斗内卷倾向，已对团队和谐氛围构成威胁。】
【处罚决定：为贯彻公司快乐工作，健康躺平的企业文化精神，现对员工林玄处以强制冥想一小时的处罚，以平复其过于激昂的奋斗情绪。】
【地点：思过角，即刻执行。】
成了。
程序能走通，只是结果有些荒诞。
林玄不但不生气，嘴角反而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个反应，一个能让他分析的明确反应。
这一幕，让龙腾直播间的观众们瞬间惊醒，弹幕再次爆了。
【卧槽！玄哥又开始他的骚操作了！】
【这……什么神仙展开？投诉自己奋斗过头？这公司比我想的还变态！】
【你们懂个屁！玄哥这是在走程序！我赌五毛，这绝对是伏笔！他在测试这个世界的规则漏洞！】
与此同时，大楼的其他角落，也上演着不同的闹剧。
漂亮国天选者约翰，在枯燥的清理了一天数据后，他再也受不了了。
“一个英雄，不应该把生命浪费在这种狗屁工作上！”
他吼了一声，避开监工，像头蛮牛冲向了通往上层的员工电梯，想用蛮力把电梯门撬开。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响彻整个楼层。
【警告：员工约翰，工号9528，恶意破坏公司财产，并企图擅离岗位，违反员工纪律！】
话音刚落，两个比保安鬼魁梧一倍的防暴怨灵凭空出现，一人一根电棍，直接把约翰电得外焦里嫩，一头金发都成了爆炸头。
冰冷的电子音，公开宣布了他的处分：
【罚：清洗b1至b7层所有公共卫生间，时限三天，要求：直到所有污垢都闪耀着悔恨的光芒。】
约翰被拖走时，那张英俊的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他成了这栋楼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罚去刷厕所的S级天选者。
林玄从思过角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对伊万低声说：“看，这就是不走程序的下场，破坏规则，只会引来规则更暴力的惩罚。”
另一边，骚粉西装的金自大也有了新想法。
他看中了天花板上的绩效猛兽，眼中放光。
他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自认完美的角度，对着天花板高声宣布：“这只怪物的形象，是借鉴了我国古代神话里的九天泡菜神龙！它的所有权，理应归于我！”
他自信满满的发动了天赋“万物起源”。
回应他的，是一道比约翰遇到的更强的电流。
【起源反噬：员工金自大，散布关于公司吉祥物的不实谣言，诋毁公司形象，造成恶劣影响。罚：没收所有个人仪容用品，并强制佩戴奋斗光头荣誉假发一周！】
一道光闪过，金自大那头精心打理的银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脑门上还用红字写着：我爱996。
林玄的目光在他光头上停了半秒，心里明白了：看来这位泡菜国天选者的天赋技能，在这里用会有想不到的副作用，得小心。
那场荒诞的投诉之后，林玄更加小心了。他趁着工作间隙，用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从一个清洁鬼那里换来一条消息。
风控部的负责人，是董事长的外甥。
那个意见箱，在员工私底下，被称为碎纸机和告密箱。所有对公司不利的投诉，都会被第一时间粉碎，而投诉者的名字，则会进入下一批的优化名单。
原来是这样。
林玄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心里有了底。
他这次试探，证明了两件事。
一，这个公司确实存在一套完整的、可以被利用的程序规则。
二，这套程序的解释权和执行权，被高层牢牢掌控，所有自下而上的正常申诉，都会被这个官僚体系合法的扼杀。
“怎么样？有结果吗？”伊万凑过来低声问。
“有。”林玄的目光平静的扫过整个压抑的部门，最后，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在那里，一个业绩垫底的销售鬼，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他的主管。而那个主管，则一脸不屑的将一团本该属于销售鬼的怨气，也就是他的提成，吸进了自己的身体。
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在主管的工位上轻轻响起：【绩效转移已完成。】
销售鬼的眼神，从哀求慢慢变得黯淡，最后彻底空了。
就是这个！
林玄的瞳孔一缩，他不在意那份被吞掉的提成，他在意的是那声提示音！它说明，这种侵占行为，是被系统记录在案的！
“直接投诉这座大厦有安全隐患，行不通。”
林玄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销售鬼那因为绝望而开始变淡的身影。
“因为我们是局外人，我们的诉求会被系统曲解和嘲弄。”
“可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自愿站出来的诡异，以他的名义，去起诉公司……”
“起诉它违反了自己制定的绩效规则，起诉它存在非法的绩效转移……”
“那这场官司，就有了开庭的可能。”
林玄的声音很轻，但伊万和艾拉姆都听懂了。
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当事人，一个能让这场劳动仲裁风暴真正刮起来的火种。
看着那个价值被榨干，身体都开始变淡的销售鬼，林玄慢慢站起身。
他的第一个客户，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