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的雾是淡黑蓝的。
比车迟国的灰黄雾更冷,裹着腥甜气,像泡过血的河水,吸进鼻子里发涩——是祭童的血和河水混在一起的味道,雾里飘着细弱的哭声,不是真的哭,是红绳里裹着的残魂在颤,一碰到风就散,连痕迹都留不下。地上的红绳绕成圈,圈里嵌着小小的银锁,锁上刻着“长命百岁”,锁芯却积着黑灰,是灵感大王吐出来的妖气,碰一下就传来刺骨的冷,像握了块冰。
悟空站在契约碑前,铁棍在手里攥得指节发白。
半透明的手在抖,不是冷,是碑上的字勾出了丹炉的幻象——碑是青黑色的,刻着“陈家庄与灵感大王契”,下面一行行写着“每十年献童男童女各一,换五谷丰登”“若违此约,河水漫庄,鸡犬不留”,字缝里渗着暗红的痕,是历代祭童的血,干了又渗新的,像永远擦不干净的泪。“共犯……”他声音发哑,指尖碰了碰碑上的血痕,“他们把自己的命,绑在孩子的死上,连字都刻得这么‘公平’。”
唐僧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一根红绳。
绳是从地上捡的,上面系着个小银锁,锁还带着点余温,像刚从孩子脖子上摘下来的。他看着碑上的“五谷丰登”,胸口发闷,怀里的通关文牒烫得他手心发麻:“通天河节点指令:1. 明日午时启动祭童仪式,需确保陈家庄‘麻木共犯’数据记录完整;2. 悟空‘丹炉恐惧’需与祭童‘绝望’共振,提升情绪纯度至70%;3. 八戒‘情欲’需作为缓冲,避免祭童恐惧过载导致数据异常。”他把文牒往袖里塞,怕悟空看见“麻木共犯”四个字——他知道,连村民的罪恶,都成了系统要采集的“样本”。
八戒的控制锁突然泛出淡黑蓝的光。
锁身勒得手腕的旧痂裂开,血珠滴在红绳上,瞬间被锁吸走,锁上“情欲·祭童缓冲料”的字闪了闪,又暗下去。“那片芦苇是‘祭童候场处’。”他声音冷得像通天河的水,钉耙尖齿戳向河边的芦苇丛——芦苇是枯黄的,里面藏着几个红绳圈,圈里放着新做的小衣服,“明天祭童会被带到这里,我的情欲会顺着锁飘过去,让他们哭得不那么疯——不是可怜他们,是怕绝望太乱,采集不到干净数据。”
沙僧的骷髅项链突然亮了。
淡蓝光冲破淡黑蓝的雾,映出陈家庄的画面:一间屋里,一个妇人正给孩子穿新衣服,衣服是红的,缝着歪扭的福字,孩子笑着问“娘,明天去河边能吃到糖吗”,妇人没说话,只是把孩子的头按在怀里,手指掐着孩子的衣角,指甲缝里渗着血——她不敢看孩子的眼睛,连骗都不敢说圆。“是陈家庄的祭童家……”沙僧嘶吼,蓝光照得他鳞片发白,“他们知道孩子要被吃,还是要穿新衣服,骗自己‘这是应得的’,连哭都要憋着……”
悟空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
蓝光里的妇人,像根针戳进他的灵魂——不是恨,是无力。他想起宝象国被吸梦的孩子,想起火云洞被烧的童真,想起车迟国麻木的凡人,现在又多了通天河被献祭的祭童,他们都是系统的“原料”,只是包装不同,有的叫“梦渣”,有的叫“恐惧”,有的叫“祭品”。“为什么……”他嘶吼着,铁棍往契约碑砸去,“为什么连救一个孩子都不行?为什么我们只能看着他们死?”
“砰!”
铁棍撞在碑上,震出无数血灰,碑上的字却没半点损坏——碑是系统设的“防护阵”,专门防他们破坏契约。灵感大王的声音突然从河里传来,混着水泡的“咕嘟”声,像块冰砸在心上:“孙悟空,别白费力气。这碑是天庭批的‘合法契约’,你们毁不了。明天午时,祭童会准时来,你的恐惧会让他们的绝望更纯,我的妖气也会更浓,天庭给的香火也更多——我们都是靠孩子活,谁也别装好人。”
唐僧突然蹲下来,把手里的红绳系在碑上。
红绳在碑上绕了两圈,银锁垂下来,晃着淡弱的光。他想为孩子念句经,却发现喉咙发紧,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经文在“合法契约”面前,连安慰的作用都没有,只会被当成“佛性杂质”,和祭童的血一起被河水冲走。“对不起……”他声音发颤,眼泪滴在碑上的血痕里,晕开一小片淡红,“我们连你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八戒靠在碑旁,钉耙戳进地上的红绳圈。
“知道名字又怎样?”他声音冷得没起伏,“明年还会有新的祭童,还会有新的红绳,还会有新的村民说‘这是应得的’——系统要的就是这种‘循环’,循环越稳,情绪采集越顺,我们谁都破不了。”
沙僧的项链暗了下去。
淡蓝光消失前,最后映出通天河的水府——府门挂着两串红绳,每串都系着个银锁,锁上刻着历代祭童的名字,有的名字已经模糊,有的还很新,府里传来“咕嘟”声,是灵感大王在“预热”肠胃,等着明天的“祭品”。
观测员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机械得没半点温度:“通天河祭童仪式预备完毕。1. 陈家庄村民‘麻木度’已达75%,符合标准;2. 悟空‘丹炉恐惧’阈值90%,共振准备就绪;3. 明日午时,启动‘绝望采集’程序,上传实时数据至天庭‘情绪库’。”
河里的水泡突然变多了。
淡黑蓝的雾往水府方向飘,地上的红绳像有生命,慢慢往河边挪,银锁在地上拖出细痕,像孩子的脚印。悟空看着红绳往水里飘,突然想起双叉岭唐僧推走的随从,想起宝象国国王的眼泪,想起车迟国的香火秤——原来他们一路走来,都是在看着别人的苦难,连伸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慢慢捡起铁棍,半透明的身体往陈家庄方向走。
雾里的腥甜气更浓了,红绳还在往水里飘,契约碑上的血痕还在渗,明天的祭童还在等着穿新衣服。他知道,明天午时,会有孩子被推进河里,会有绝望被采集,会有村民在岸边低头祈祷,却不敢抬头看——而他,只能站在旁边,用自己的恐惧,帮系统把那些绝望,榨得更纯。
淡黑蓝的雾裹着他的身影,往陈家庄飘。
河里的水泡还在“咕嘟”响,像在为明天的祭祀,提前敲着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