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入海底的石头,冰冷与黑暗是唯一的主题。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出哀嚎,骨骼碎裂的剧痛和内脏被灼烧的痛楚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我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从破碎的躯壳中飞速流逝,如同漏沙。
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天领奉行士兵们急促的脚步声、呵斥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这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和怀中那本账簿坚硬的轮廓。
我赢了。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所吞噬。
到此为止了吗?或许,这就是终点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任由意识彻底沉沦之际,一缕截然不同的气息,蛮横地挤入了这片死亡的领域。
那不是血腥味,不是硝烟味,而是一股清冽、甘甜的绯樱花香。
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叹息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真是的,才第一天,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一片粉色的樱花花瓣,不知从何而来,悄然飘落,停在了我破碎面具的裂缝上,触感轻柔。
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将我从冰冷的墙角轻轻拥起。那股熟悉的绯樱花香瞬间将我包裹,驱散了些许死亡的寒意。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神子……?”
“嘘,别说话了。”八重神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名为心疼的情绪,“睡吧,我的小宫司。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她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魔力,瞬间抚平了我紧绷的神经。我再也无法抵抗那股席卷而来的黑暗,意识彻底中断。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似乎发生了某种扭曲。那喧嚣的、属于现实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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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转换:『落月轩』废墟**
九条裟罗站在深坑的边缘,面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一股邪异的能量残留。
“报告情况。”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熟悉她的部下都知道,这是她怒火中烧的前兆。
一名武士匆匆上前,单膝跪地:“报告大将!火势已得到控制,但『落月轩』已化为废墟。我们在爆炸中心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九条裟罗接过来,展开一看,是一块焦黑的、刻有奇特纹路的金属碎片。
“愚人众的邪眼……”她低声说道,手指用力,几乎要将那碎片捏碎,“又是他们。现场还有什么发现?”
“没有了,大将。”武士的头垂得更低了,“这很奇怪。除了这些邪眼残骸,现场……太干净了。”
“干净?”九条裟罗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的。按理说,如此剧烈的爆炸,必然会留下入侵者和死者的痕迹。但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没有血迹,甚至没有一个可疑的脚印。就好像……参与这场战斗的所有人,都凭空蒸发了。”
另一名负责勘察的与力也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困惑:“大将,我们用秘术追溯了现场的痕迹,发现了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它并非抹去了痕迹,而是……改写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爆炸发生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这种手段,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
九条裟罗沉默了。她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阴影。
凭空蒸发?改写现实?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战斗的范畴,进入了另一个领域。一个属于妖鬼、属于魔神、属于……眷属的领域。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粉色头发的身影,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紫眸,似乎能看透一切。
“继续封锁现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九条裟罗收回思绪,下达了命令,“另外,派人去一趟鸣神大社,就说我……想向宫司大人请教一些关于『净化』邪祟的问题。”
“是!”
部下领命而去。九条裟罗再次看向那片废墟,眼神变得幽深。
稻妻城的水面下,藏着的怪物,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也要……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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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转换:鸣神大社,未知秘境**
我从一片温暖中醒来。
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和疲惫。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神社房间,而是一片奇特的空间。
这里没有墙壁,只有一根根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鸟居柱,支撑着一片虚无的穹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樱花香气和精纯的雷元素气息。我正躺在一张洁白的榻榻米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织物。
我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体已经被妥善地处理过,伤口被一种清凉的药膏覆盖,断裂的骨骼也被固定住。虽然依旧虚弱,但最致命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看见八重神子正盘腿坐在一旁的一张矮桌前。
她没有穿那身华丽的巫女服,而是一件素雅的居家和服,粉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在她面前,那本我用命换来的黑色账簿,正静静地摊开着。
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戏谑与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里是……?”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鸣神大社的根基,神樱树的内心。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账簿上,“你睡了两天。伤势很重,我用了大社秘藏的药物,才勉强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谢谢。”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她终于抬起头,紫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威严,“你现在就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老实躺着。”
我只好放弃,重新躺好。
“那本账簿……”我看着她面前的书,“你看懂了?”
“大部分。”八重神子轻轻合上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你这次,可是给我送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或者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怒火。
“那个袭击者,是愚人众执行官『博士』的造物,一个失败的实验品。”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他临死前,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将军大人的永恒,需要一颗新的心脏』。”八重神子替我说了出来,她的声音很冷,“账簿里,也记载了同样疯狂的计划。”
“什么计划?”我追问道。
八重神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一个名为『神偶之心』的计划。”
“神偶之心?”
“没错。那个来自须弥的疯子,他不仅仅满足于制造邪眼,仿造神明的力量。他想要……染指神明本身。”八重神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认为影的『永恒』是存在缺陷的,因为影的内心依旧会因为磨损而动摇。所以,他要创造一个完美的、绝对理性的、不会有任何情感波动的『核心』,来取代影的意志,植入雷电将军的人偶躯体之中。”
我的呼吸停滞了。
这不是阴谋,这是渎神!是想将稻妻的守护神,变成一具受人操控的傀儡!
“他想……控制雷电将军?”
“不止。”八重神子的声音愈发冰冷,“他是想窃取『永恒』的权能。一旦他的『神偶之心』成功植入,他就能通过那个核心,反向解析神明的权柄,甚至……窃取属于雷之神的力量。他要的,是把影变成他的实验材料,把稻妻变成他的实验场!”
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愚人众的野心,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恐怖和疯狂。
“我们必须阻止他!必须告诉将军大人!”我激动地说道。
“然后呢?”八重神子反问,“你觉得,影会相信吗?一个连天守阁都懒得出的宅女,会相信一本由不知名小卒带回来的,写满了天方夜谭的疯人日记?她只会觉得这是动摇她永恒的杂音,然后把我们两个一起从一心净土里丢出来。”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的激动。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原本的计划,是想通过一些小事,比如天领奉行的腐败,比如民间的怨气,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让她看到她所构筑的『永恒』是多么脆弱,让她自己走出来。”八重神子站起身,缓缓踱步到我身边,“但现在,没时间了。博士的计划,就像一把刀,已经抵在了影的心口。我们不能再等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有赞许,有恼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变的关切。
“你做得很好,神谷哲也。你用你的勇敢和……愚蠢,为我赢得了最关键的一张牌。”
“但我也要告诉你,你这次能活下来,纯属侥幸。你面对的是什么,你动用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吗?那股『执念』的力量,它不是你的工具,它是寄生在你灵魂上的毒药。你每一次动用它,它都在更深地侵蚀你。这次你侥幸领悟了所谓的『欺天之网』,那下一次呢?你准备好被它吞噬,变成一个只知道毁灭的怪物了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在那场战斗中,我好几次都险些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所支配。
“所以,从现在开始,游戏规则变了。”她弯下腰,凑到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不再是我随手布下的一颗棋子了。你有资格,坐到棋盘的对面,成为一名棋手。”
“但是,棋手,就要有棋手的觉悟。在我的计划完成之前,你必须听我的。你的力量,你的行动,你的一切,都由我来支配。不准再有下一次的鲁莽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