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冷气，开了一整夜。
薄靳寒靠在冰冷的皮椅上，一夜未眠。
窗外的天色，由深邃的墨蓝，渐渐染上一层鱼肚白，最后被晨曦彻底撕裂。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
面前的全息投影早已关闭，但那张分屏的画面，却像是被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一边，是苏晚那张惊魂未定，纯良无辜的脸。
另一边，是“Zero”那三个字母所代表的，颠覆一切的绝对力量。
唐辰带回来的“零证据”，非但没有打消他的怀疑，反而像是一桶滚油，浇在了他心头那簇名为“探究”的火苗上。
没有痕迹。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痕迹。
一个普通女人，怎么可能在薄家这座精密仪器的内部，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干净”？
除非，她的技术，已经超越了这座堡垒的设计者。
这个认知，让薄靳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庄园。晨雾缭绕，万物寂静。
这个女人，就像这片晨雾。
看似轻薄无害，一触即散，却能笼罩一切，让你看不清真相。
烦躁。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扯了扯领口，迈步走出书房。
楼下，巨大的餐厅里空无一人。
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早餐，却丝毫引不起他的食欲。
往常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应该已经端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安静地，像个没有生命的漂亮摆设。
今天，那个位置是空的。
“人呢？”他声音冷淡地问向一旁侍立的张妈。
张妈是庄园的老人，对这位突然出现的“薄太太”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碍于规矩，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微微躬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敷衍：“先生，太太说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吃早餐。”
身体不舒服？
薄靳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又是新的把戏？
以退为进，想引起他的注意？还是昨晚的伪装太过耗神，今天需要休息来恢复？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指向了“算计”与“伪装”。
他本该对此嗤之以鼻，转身离开。
可双脚，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径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张妈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先生竟然……亲自去看了？
三楼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薄靳寒站在苏晚的房门前，抬起手，停在半空中。
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会因为佣人一句敷衍的话，就亲自来确认一个女人的状况。
荒唐。
他收回手，正欲转身。
可脑海里，却又一次浮现出昨晚监控里，她从噩梦中惊醒时那副脆弱无助的样子。
最终，理智还是败给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叩叩。”
他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加重了些力道。
“叩叩叩。”
依旧是一片死寂。
薄靳寒的耐心，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他的眼神一沉，不再犹豫，直接握住门把，轻轻一拧。
门，没有锁。
他推门而入。
厚重的窗帘将晨光尽数挡在外面，房间里一片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常的，带着病态的燥热气息。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上那隆起的一团。
被子被人紧紧地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顶。那团小小的身影，正在被子下微微地颤抖着。
薄靳寒的脚步，放得很轻。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像一头靠近未知陷阱的孤狼，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警惕。
直到他站定在床边。
他看清了被子下的那张脸。
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温顺的脸蛋，此刻泛着一种极不正常的陀红。她的嘴唇干裂起皮，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湿润的痕迹。
她的呼吸，急促而滚烫。
每一次吐息，都像是在灼烧着周围的空气。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梦魇，身体蜷缩着，像一只失去了所有防御的幼兽。
这一幕，和昨晚那个在网络世界里掀起惊涛骇浪的“Zero”，形成了无比尖锐的，近乎撕裂的对比。
薄靳寒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审视，所有的逻辑推演，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鬼使神差地。
他伸出了手。
那只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冰冷武器和商业文件的大手，此刻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缓缓地，探向了她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
那惊人的温度，像是带着电流，猛地从他的指尖窜遍全身。
滚烫。
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
薄靳寒的心脏，仿佛被这股热度狠狠地烫了一下，骤然紧缩。
这不是伪装。
没有任何伪装，能模拟出这样能灼伤人的体温。
她是真的病了。
而且病得很重。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中那片混乱的迷雾。
他几乎是立刻抽回了手，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同时掏出了手机。
他的手指，快速地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冰冷而急促的声音，穿透了走廊的死寂。
“陈医生，来主宅三楼，马上。”
“带上所有紧急设备。”
挂断电话，他没有再回房间。
他只是靠在门外的墙壁上，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将那薄薄的门板看穿。
他的大脑，依旧在飞速运转。
为什么会突然发高烧？
昨晚还好好的。
是因为那场噩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那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Zero”，那一场高强度的精神力消耗，是否足以摧垮一个人的身体？
这个念头，让他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加混乱不堪。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为一个女人的健康状况，而感到心神不宁。
这种失控的感觉。
糟糕透了。